第二十一章 芳心許(上)
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的窗欞,恣意地灑滿房間。微風拂過,地上的班駁光影悠悠曳動。葉寧半倚在榻上,看著光柱裏浮動的每一粒微塵,旋轉而靜謐著,冷冽冽地落下。
寶笙一挑簾就看到自家小姐對著半空兀自失神,身旁遺落著方才閱讀的書冊。見寶笙進來,葉寧信口問道:“什麽時辰了?”
“差不多寅時了。”
葉寧“哦”了一聲。武科考試下午的選手對決應該開始了。考生會進行抽簽分為兩兩一組,經過幾輪淘汰賽最終定下名次。對決是考驗考生實力最好的方法,往屆的武狀元都會是最後對決中的優勝者。
“小姐,要不我們去武場看看吧。”寶笙睨了眼魂不守舍的葉寧。早上考生中間歇場的工夫,葉寧不等與蘇子謙表兄弟倆打過招呼,便攜了寶笙離開了武場。對於葉寧的反常,寶笙百思不得其解。
“去不去看都一樣,他總是拿定狀元頭銜的。”葉寧悶悶地說,卻沒了因他高中的欣喜。
寶笙接著話頭顧自說道:“那倒是,依早上的勢頭,再加上蘇公子身手不凡,武狀元一定非他莫屬了。”
“他就等著有人上門提親,迎娶他的狀元夫人吧。”葉寧的話說得酸溜溜的。
寶笙先是一怔,隨即便明白自家小姐為何賭氣不去武場了,原來是吃了幹醋。她走過去,雙手搭在葉寧肩頭,笑道:“小姐,我可要為蘇公子叫冤了。他不知你真實身份,難道放著那些美嬌娘不娶,偏要相中男子?”
“你這死丫頭,整天就知道胡說。”葉寧被戳破心事,含羞地別過臉。被寶笙這樣一點,她頓時覺得自己矯情得有些無理取鬧。
寶笙鬆開放在葉寧肩頭的手,轉到桌前倒了一盞茶水,遞到葉寧手上,嬉笑道:“不過小姐也不用愁心,蘇公子龍章鳳姿,一般的庸脂俗粉必難入他眼中。”
葉寧喝了口茶,並不說話,心裏卻想著寶笙說得在理。寶笙接過葉寧手中的茶盞,重新放回桌上,回頭莞爾道:“小姐可還記得我曾在蘇公子跟前提過的那個‘一母同胞的妹妹’。
葉寧略一沉思,想起那日寶笙為了戲謔蘇子謙,故意杜撰出自己有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她正不知此提何解,就聽寶笙繼續說道:“既然小姐的身份不許嫁給蘇公子,那麽小姐的妹妹便可與蘇公子結為秦晉之好了。”
“死丫頭,看我不打爛你的嘴。”
寶笙看到葉寧羞惱得作勢就要追打她,連忙嬉笑著跑出了房門。
整個下午葉寧都在房子裏將時間消磨殆盡。傍晚彩霞滿天的時候,洛彥程帶來消息:蘇子謙在下午的對決比賽中佼佼勝出,披上狀元紅袍,走馬遊街,就隻剩下一道聖旨了。那些落選的同科心思活絡的便硬拽了蘇子謙跑去喝酒了,洛彥程便充當跑腿將這喜訊帶給了女兒香。蘇子謙一向溫文爾雅,人又俊朗非凡,女兒香的幾個姑娘聞訊都替他高興。
月至中天,房間裏的燈仍舊久久不滅。寶笙捧了一碗蓮子羹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葉寧立在案前提筆勾勒,在熒熒燭火的映照下,雕花屏風上映出了她淡淡的剪影。
寶笙輕步上前,將蓮子羹放在案前。葉寧變得有些局促,放下筆毫便要擋住案上的一頁畫紙,卻不想寶笙眼疾手快地將畫紙搶了過去。
“你這丫頭,小心別折損了。”葉寧皺眉提醒,燭光在她臉上渡了一層金光。
那是一幅未完成的彩畫。隻見紙上畫的是一青衫男子月下舞劍,清新俊逸,神采軒昂,眉目神色竟和蘇子謙有八九分相像。畫紙的右上角題了字,寶笙順口念道:“明月見盡當是事,應笑如今,結遍蘭襟。千愁散盡一劍輕,月淺燈深,一寸亂心。”
葉寧雙頰早已爬上紅暈,上前便從寶笙手上輕巧地奪過畫紙,眉目間盡現女兒家的羞赧之色。寶笙不依不饒地戲謔道:“原來有人春心蕩漾,記掛著蘇公子嘍。”
“你這死丫頭!”葉寧將畫紙小心放下,作勢就要追打寶笙,“叫你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被抓住衣袖的寶笙連忙舉手討饒道:“好了,好了,奴婢多嘴。既然小姐不喜歡蘇公子,還請小姐將這畫賜給我,我掛到自己房裏。”
“這……”葉寧神色遲疑,絲毫未留意到寶笙眸裏一閃即逝的狡黠。
寶笙望著麵露難色的葉寧,撲哧一笑,得意道:“我就知道小姐心口不一。”
“你這丫頭又在消遣我。”
寶笙的捉弄讓葉寧有種無所遁形的窘迫之感,於是別過臉望向窗外。外麵月華濃重,花影疏落,涼風習習,伴隨著竹枝拂動發出的細碎響聲,顯得格外安謐。
“等小姐和蘇公子都當了狀元,到時一起出入朝堂,朝夕相對,那才有意思呢。”寶笙自顧說著,一臉的眉飛色舞。
葉寧聞言,原本嬌俏的神色頓時微僵在臉上,眼神暗淡了幾分。一旦投身官場就如踏入滾滾流沙之中,隻會彌足深陷,不可自拔,若要從容抽身難於登天。而她和蘇子謙,介於彼此的身份地位,恐怕永遠隻能做朋友,做同僚。
夜色凝重,有清風悠然從窗口透進來,房間裏響起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