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重逢（下）

  末竹這頓飯吃得一直悶悶不樂的，時不時委屈地抬頭看一眼薑淮。


  薑淮每每觸及她的眼神，都慌忙避開。


  司馬陵認識他們多年，自然看得出來，斟了酒推到薑淮麵前，說道：“這三年來，你滴酒不沾，現在丫頭回來了，你就喝一杯。”


  末竹難受地又快落淚，好像喘不過氣來，輕聲說道：“臭薑淮，你是不是不想見到我？”


  薑淮晃了晃酒杯，擱到了桌上，說道：“你娘的骨灰我已經妥善安葬了。明天一早去上個墳，我這段日子忙得很，沒什麽事就跟我師兄回玉蕪。”


  司馬陵聽完捶了薑淮一拳，低聲罵道：“薑淮，怎麽回事啊你，非把我表妹整哭才高興啊？”


  薑淮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末竹咬了咬嘴唇，不禁淚盈於睫，啪得一聲放下筷子，顫聲說道：“既然你不想見我，我走就是了。”說完起身，扭頭就跑。


  司馬陵急得站了起來，叫道：“薑淮，丫頭跑了，還不追去？”


  薑淮一仰頭喝盡杯裏的酒，仍然沉默不語，又倒滿一杯，皺眉喝了下去。


  欄杆外濃雲彌補，眼看風雨欲摧城。


  末竹心痛難當，眼淚卻憋著怎麽都淌不下來，往日裏與薑淮在城中種種浮現在眼前，這三年來，沒有一夜不曾思念。


  一道閃電劈來，驚得半邊天空慘白。


  大雨嘩得一聲劈頭蓋臉地倒了下來。


  末竹耳朵嗡嗡作響，隻見往來行人紛紛躲避，隻覺得自己狼狽至極。


  漫無目的地沿著長街，衝出了城外。


  忽聽背後傳來薑淮的喊聲，一聲比一聲近，反倒眼淚湧了出來，混在雨水中，視線愈加模糊了。


  薑淮加快了步子，追上前去。


  “別跑了！小末竹！”扳住她的肩膀，高聲說道，又是一道閃電下來。


  末竹著實萬分委屈淤積不散，尖聲說道：“你追來幹甚麽！”


  “你讓我怎麽說你才明白？”薑淮臉色泫然無奈。


  末竹才不管這些，隻拚了命的大喊道：“你就這麽一聲不吭的把我丟在玉蕪城，對，我知道，我惹了官非，沒辦法，隻能暫且留在那裏，三年了，臭薑淮，整整三年了，我做夢都想回來，哪怕看看你都好，為甚麽，隻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死都不怕。你……你不要趕我走了，好不好……”到了後頭，變成了哭腔，斷斷續續地語無倫次起來，“我沒辦法啊，開心或者不開心都得過，寒訣師兄跟我打了三年的賭……你不要趕我走了……”


  薑淮的心裏像是被紮進一支長箭似的，柔聲說道：“小末竹，你聽我說，我隻想你下半輩子過得快快活活的就好，但你要是跟著我，當真不會那麽太平……”


  “要是我下半輩子不能在你身邊，你讓我怎麽快快活活！”


  薑淮一怔，身後響雷漸大，雨水下是末竹愁苦的眉眼。


  他終於緩緩伸出手來，把這個想了三年的姑娘，擁進了懷裏，呢喃道：“你這個笨丫頭，真是笨到家了，在姑蘇家有端端的安逸日子不過，非跑回來幹甚麽。”


  末竹埋在他熟悉的懷裏，如泣如訴道：“臭薑淮，小末竹被你撿回家之後，就注定這輩子都要和你在一起，天堂固然好，但如果你在地獄裏，我也寧可粉身碎骨地陪著你。臭薑淮……”


  “好了，別哭了，我不該對你這樣。”薑淮箍緊了雙臂，任大雨瓢潑，驚雷不斷。


  寒訣打著油紙傘，提住衣擺，從後頭緩緩地走上來，到了近處，才說道：“酒杯都扔了，這麽追上來，騙得過誰？”他把傘遮到了末竹的頭上，“小師妹，看來這個賭，我是輸了。”


  薑淮輕輕地將末竹從懷中拉了起來，抬手撫去她臉上的水珠子，一如往昔般溫柔，說道：“要我這樣自私地留你在身邊，當真不怕，也不後悔？”


  末竹不假思索地重重點頭道：“我末竹在此發誓，此生不怕，此生不悔。”說完，低頭又取出那塊玉佩來，“有了這個，我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了。你別想賴。”


  寒訣抬手給她一記，說道：“小師妹，姑娘家該矜持一些。”


  末竹吸了吸鼻子，回頭橫他一眼，說道：“我隻要我家臭薑淮，其他甚麽矜持統統不要。”


  寒訣蹙了蹙眉頭，歎道：“哎呦，你可真是傷了師兄我的心，三年來，好吃好住的，好教你武功，見了我師弟，一腳就把我踹得老遠。看來，這個賭，我是輸了，說吧，想我幫你做甚麽事？”


  末竹踮腳附到寒訣的耳邊，嘀咕了一陣子。


  寒訣瞪她一眼，低聲罵道：“臭丫頭，就知道折騰我！”說完，又歎了口氣，“罷了罷了，我這真是自己挖了個坑往下跳，隻能認栽，我說，師弟啊，雨這麽大，咱們能回家說去不？”


  話音剛落，忽覺陣陣殺氣襲來，抬眼一看，借著天光看去，雨中黑衣人踏水而來，手中青刃晃晃，明顯衝著末竹來的。薑淮快他一步，已經抽出腰上的軟劍，破水格開。


  那你蒙去半張臉，被薑淮打開，冷聲道：“她還敢回滄水？”


  末竹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洛承，回道：“當初我還救你一命，究竟有甚麽對不起你的？”


  洛承不說話，持刀又攻。


  “師兄，看好末竹。”薑淮低低說了一句，劍光大作，映著天邊陣陣閃電。


  刀刃相格，天上地下，鐺鐺作響。


  一口氣拆下幾十招，洛承認識薑淮這麽多年，自知難敵，稍稍退了一小步，問道：“為了個女人，不怕失去我這個兄弟？”


  薑淮顏色一黯，說道：“這三年來，我每天都在想，就這麽不由分說地把末竹送走，到底是對還是錯，我怎麽裝也裝不下去了，洛承，如果我告訴你，為了她，天下我都能不要，你還會問我怕不怕麽？”


  “好！好個寧可舍天下，我們這些年所有的心血，全你這句話付之東流，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早知，要是世事都皆在我薑淮掌握之中……”


  “夠了，你不必說了！”洛承怒然喝道，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