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新識(上)
末竹在玉蕪城起初的大半個月,總是不是地鬱鬱寡歡,尤其到了晚上,念及薑淮,就睡不著,有時還躲到被中落淚。
寒訣自然都看在眼裏,想著法子逗她開心,幾乎白日都陪她到城裏吃喝玩樂。漸漸也就好轉起來。
玉蕪的夏天特別短,還沒燥熱起來,就刮起秋風,天壁上浮滿飄帶似的流雲。
末竹一大清早就溜出姑蘇府,城中桂香陣陣,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煙夢來,哼了一聲:“臭薑淮你說話不算話,肯定沒酒喝了。”
事實上,末竹自己是知道的,除了留在姑蘇家,真的別無其他去處。
她不是瞎子,也非鐵石心腸,姑蘇一家為她所做的全都感激於心。
因此,既然知道無法改變現狀,那就欣然地接受下來,更何況,她如今的生活優渥,甚至可以稱得上養尊處優,多少人夢寐以求。
末竹邊走邊抬頭望著仿佛被清水洗過的天空,緩緩地沒入人群之中。
卻見迎麵而來一十五六歲的白淨少年,手執錦扇。
末竹見人無數,一眼就看出是個富家子弟,不過也隻是多看幾眼,不料身後躥上一個大漢,重重撞了她一下。
末竹一個趔趄,穩住腳步罵道:“甚麽人啊你,走路不長眼……”話音還未落,隻見大漢若無其事地從少年身邊擦身而過,伸手摸走了他的錢袋,那少年還四下觀望,毫無察覺。
末竹心頭冷哼,疾步追上去,一把揪住那大漢:“你撞了人道個歉不會?”
大漢回頭惡狠狠地罵道:“哪來的野丫頭,敢擋爺爺的路?”揮手掙了開,扭頭就走。
末竹倒也不追,掂了掂摸回來的錢袋,嘻嘻輕笑,小聲嘟囔道:“臭笨賊不長腦,錢袋都到我手裏了還不知道。”
那大漢早已匆匆走遠,哪裏知道到嘴的鴨子已被人中途攔截。
末竹快步跟著少年,喊了一句,卻沒反應,又大喊三聲,少年才莫名其妙地回過身來,納悶地盯著末竹,抬手指了指自己,問道:“姑娘你喊我?”
末竹哼道:“不是喊你還是喊誰?”
少年上下打量她一番,想了想:“我好像不認識你。”
“廢話,我也不認識你。”末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
使得少年越加一頭霧水,問道:“既然你我不相識,大街之上你喊住我,有甚麽事?”
末竹將手中的錢袋衝他拋了過去。
少年接住一看,又摸了摸自己懷中,驚道:“我的錢袋怎麽會到你手裏去?”
末竹斜視他,說道:“你呀,上街小心點,剛才錢袋子被人摸走了都不知道。不過幸好碰到我,幫你偷了回來,可別再弄丟了。”說完,轉身要走,卻見先前那大漢扒開人群衝來,怒氣洶洶罵道:“臭丫頭!爺爺的東西也敢偷!”
末竹低呼一聲,回頭拉住少年,叫道:“快跑!”
那少年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被末竹牽著發足狂奔,甚至來不及說句話。
末竹拉著少年,一路東奔西竄躲著大漢,一不留神進了死胡同,低罵一句:“玉蕪的街實在是亂七八糟。”
少年好不容易歇了口氣,說道:“百年老街,胡同自然多。”
末竹看他一眼,隻見大漢已欺身而來,麵上帶著獰笑:“跑啊,有本事就撞穿了牆跑啊。”
末竹見他凶相畢露,高聲說道:“你撞了,我沒找你算賬,反而來找我麻煩?”
“少裝蒜!”大漢厲聲喝道,“你哪來的小毛賊,在我賊爺爺頭上動土?我偷進來的錢袋就是爺爺我的,你半路截了,真是不要命了!”
“那錢袋是我的。”白麵少年朗聲回道。
末竹低聲說道:“你就別瞎添亂了,瞧你文弱樣,估計他一拳就能要你半條命。”
胡同逼仄,話語傳到大漢耳中,他妄聲笑道:“知道就好,要是乖乖把錢袋給我,爺爺就放你們一馬。”
那少年聽完,竟真的把錢袋交給了他:“身外之物,你要的話拿去就是了。”
這大漢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怪事,稍稍一愣:“這麽爽快?看來身上還有更值錢的東西,統統給爺爺交出來!”
少年慍怒道:“你這人怎麽這麽貪得無厭?”
末竹瞪他一眼:“你跟他說道理,不就是對牛彈琴?”
大漢見兩人一言一句,罵道:“竟說爺爺我是牛?”叫嚷著劈掌而去。
哪料到末竹一彎身,靈巧閃過,回身在他腰上拍了一掌,酸麻陣陣。
大漢啊呀怪叫,回勢又衝向末竹,卻動彈不得,回頭一看,那少年在背後麵不改色地拽住他的腰帶。
末竹沒想到這少年看起來像個白白淨淨的讀書人,力氣卻大的驚人,趁勢上前對著大漢的麵門猛然一拳,又補上重重三腳,一氣嗬成。
少年便鬆了手,大漢跪倒在地,鼻血直流,痛得哭爹喊娘的,雙手奉還了手中的錢袋。
末竹哈哈大笑:“虧你長得這麽大,原來是隻紙老虎,以後見了我就繞道走。”說著,掄了掄拳頭,“我學拳腳才不久,對付你就綽綽有餘,以後碰到,有你好受。”
大漢慌忙磕頭:“小姑娘,小少年,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兩位菩薩仙童,以後再也不敢了。”
末竹向來得勢不饒人,上前又踹了他幾腳,才昂然拉過少年走出胡同。
到街上時,忍不住笑得前俯後仰:“真是太好玩了。”
少年忍俊不禁地看著她:“真看不出來,你身手還不賴。”
末竹笑了一陣子,臉頰通紅,挑眉看著少年:“你也不錯。”
少年定睛看著末竹沐浴在秋陽之下鮮活可人的笑臉,竟晃神起來,陡然心砰砰亂跳,好半天才平複下來,開口問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末竹。”脆聲答道。
“末竹……”少年輕輕念道,眉梢揚起笑意來,“我叫雲墨。”
末竹聽完歪頭說道:“那可巧了,我們都有一個末字。”
“我的墨是墨色的墨,難道你的也是?”
“哎呀。”末竹皺了皺眉頭,低聲抱怨道,“念起來一樣不就成了,像你這種死腦經的讀書人,咬文嚼字,真是麻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