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怪醫（下）

  香月閣附近之人見他們請來了怪醫西伯，不禁都暗暗稱奇，議論道：“西伯先生素來厭惡青樓女子，這回怎麽來了。”又有人說道：“你不看看是誰去請他，司馬公子指不定塞了多少銀子。”另一人搖頭否決：“西伯之所以被稱為怪醫，就是怪在這裏，他不想醫的人，你就算送他一座城，他都看也不看一眼。”如此猜來度去的，誰也下不出個結論來。


  西伯一入閣中，眉頭一皺，道：“這些個庸脂俗粉，臭死人了。”


  末竹拉過他的衣袖，道：“再臭也沒這老頭兒臭，別說甚麽廢話了，我帶你去杜卿姐姐那。”說罷，扯著他奔上樓去。


  王媽媽正在閣內踱來踱去，麵目焦急，見末竹出現，道：“小祖宗呦，你可是嚇煞王媽媽了。”末竹不與她多說其他，問道：“杜卿姐姐好些了麽？”王媽媽道：“我把城中醫館的大夫都請來了，這不正在商討應對之策。”末竹一擺手：“你讓他們都出來罷，我把西伯請來了。”


  西伯仰頭不正眼瞧王媽媽一眼，冷哼道：“要我治得人在哪，趕緊看完走人，這肮髒地我多站一會都覺得不自在。”


  司馬陵薑淮隨即入閣，領著西伯穿過珠簾門，到了杜卿的榻前。


  那些個原本愁眉不展的大夫們見西伯進來，眼中竟都露出不屑來，其中一人哼道：“又是你這隻會些旁門醫術的怪老頭。還甚麽小痛小病不醫，到底是不想醫，還是不會醫？”末竹撞開他們：“要不是你們這些正統名醫技不如人，我們也不會去請他來。”


  大夫們被她一說，麵色青白，皆怒道：“既然你們請了所謂高人，我們告辭了。”說罷，魚貫而出。


  西伯到杜卿榻前一看，驚道：“誰這麽要命，下得是北方荒淵異城的邪毒，那裏隱居著一些精通巫術的人，把毒咒下到藥劑中，天價賣出。中了毒的人，死狀恐怖，因而漸漸引起了各國的重視嚴查，隻能私下販售，普通人都知這邪毒猛烈，除非是恨之入骨，否則決計不會下這麽重的手。”


  末竹不及聽完，隻問道：“你說了這麽多有的沒的，到底有沒有法子？”


  西伯歎了口氣，道：“法子當然是有，不過就算救了她，也是會要人一條性命。”


  司馬陵急問：“會要了甚麽人的性命？”


  “下毒之人。”西伯答道，“邪毒一出，必取一人性命，倘若邪毒化去，毒咒就落回下毒人的身上，因此無論怎麽做，都會有一人因邪毒斃命。”


  王媽媽在後頭急得快垂出淚來，說道：“媽媽我已重重責罰了秀蘭，今後她也將不會再是香月閣的花魁，可如若要因此喪命的話……先生難道就沒有兩全之策？”


  “你這妖婆子問的話真是可笑，要有兩全之策，那我還說這麽多做甚麽？”西伯說著，扭頭看末竹，“丫頭你說如何是好？”


  “我隻管對我好的人，秀蘭滿肚子壞水，自己造的孽因，自然要她自己吞下苦果。”


  西伯撫了撫須，道：“你對下毒人半點惻隱之心都沒？”


  末竹嚅了嚅嘴，說道：“起了惻隱之心又如何？不是她死，就是杜卿姐姐死，我爹說過，有得選是人事，沒得選就是天命。”


  西伯合掌一笑：“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人，心裏想甚麽就說甚麽。總之今日我是被你叫來的，你讓我救杜卿，我便救她。”他頓了頓，道，“不過，我缺一樣東西。”


  末竹瞧著他：“缺甚麽東西？”


  西伯道：“千年珍珠。”


  末竹一聽千年兩字，就知十分珍貴，麵露難色，看向司馬陵，問道：“喂，你家有千年珍珠麽？”


  不等司馬陵作答，西伯又說：“他家怎麽會有，我是要一顆千年黑珍珠，據我所知，一共有三顆，一顆在重明國主的手裏，一顆供奉在異城荒源的大巫醫家中，而最後一顆就在南洲一戶人家裏。你們四天之內，若是帶不來這珍珠，西伯我就算是神仙轉世也乏術。”


  他才說完，隻見一個丫頭連滾帶爬地跑進來，高聲叫嚷道：“王媽媽王媽媽，不好了不好了！”


  王媽媽斂去眼中的水光，瞪她一眼，道：“沒看先生在醫治杜卿，慌慌張張地幹甚麽？”


  丫頭嚇得麵色蒼白，結結巴巴道：“媽媽，司馬，司馬老爺帶了一大幫家丁，還說要把，要把咱們香月閣給拆了！”


  司馬陵臉色一變，疑道：“喜宴結束，我爹應該是回家了，怎麽會帶人來香月閣？”


  那司馬老爺已氣勢洶洶地趕了進來，麵色凜然罵道：“混賬東西，就知道留戀這不堪之地！”他大步走到王媽媽麵前，“才送走彩鳳，又迎來了甚麽勾人的狐媚女？”王媽媽嚇得微微一顫，回道：“司馬老爺，令公子來閣中從來都隻聽歌賞曲，絕無胡作非為過。”


  司馬老爺怒哼：“來這香月閣就是胡作非為！”他走至司馬陵跟前，“那黃毛小孩兒帶了張字條給我，說你在這裏，我還不信，沒想是真的，看來你成日裏找借口，就是為了逛窯子。”


  怪醫悠悠伸了伸筋骨，站起來說道：“你們這演的是哪一出，沒甚麽事我就回家裏喂雞了。”卻被末竹一把拽住，“老頭兒，你不許走。”怪醫挑了挑眉毛：“不走幹嘛，留在這看父子反目。”末竹不撒手：“你管人家反不反目，沒治好杜卿姐姐，你就不許走。”


  司馬陵迎著父親嚴厲的目光，說道：“爹，此事我以後一定跟你交代清楚，但此刻我須出去一趟，否則拖延下去，杜卿姑娘性命不保。”他繞開司馬老爺，要往外頭走。


  司馬老爺哪肯放他走，回身就拉住他的肩膀：“休管甚麽青樓姑娘，你跟我回家！”


  司馬陵一脫掙開，說道：“恕孩兒不孝，不能從命！”


  司馬老爺氣得雙眼冒火，喝道：“好你個混賬東西，是要為了個青樓女子跟你老頭子我翻臉不成？”司馬陵緩緩抖開扇子，朝薑淮說道：“兄弟，幫我好好看著杜卿，別讓人傷她半分，我盡快趕回來。”說罷，發足衝向敞開的窗邊，躍身跳了出去，飄然落地，直奔而走。


  “混小子！”司馬老爺大怒，“你們快給我去追，就算是綁也要把他綁回來！”


  家丁們得令湧出門外。


  司馬陵跑到驛站，扔給車夫一把碎銀，解下一匹棗紅大馬，翻身而上，一提韁繩，駕得一聲絕塵而去。


  等那幫家丁打手趕來，哪裏還有司馬陵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