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蝕容(上)
末竹話音錚錚擲地,卻見薑淮捂著鼻子,痛得濃眉緊皺,心頭突然陣陣懊悔出手太重,頓了頓,聲音小下來幾分,心虛道:“臭薑淮,你怎麽不說話了,是打疼你了麽?”
薑淮氣惱得很,說道:“你這話也問得出口,要不讓我這樣朝你鼻梁上打上一拳?”
末竹聽他回了話,就知沒甚麽大事了,當下嘻嘻一笑說:“這不過是給你些小小的教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拿那些東西來嚇我。”薑淮被這一通折騰,睡意全消,穿衣下榻,又聽末竹笑臉問道,“你昨天中午,對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薑淮自然記得那番話,不過挨了一拳,心頭不悅,邊說邊往外走:“我昨天一時興起,喝了那麽多酒,哪裏還記得說過甚麽話了?”末竹她聽完,失落輕哦一聲,咕噥道:“哼,我就知道果然是醉話,酒量不好喝那麽多酒做甚麽!”便也不再往深裏想。
二人吃完早飯,閑逛進城。
才到城門口,遙遙就聽城內鑼鼓喧天,鞭炮陣陣。末竹不禁墊腳一張望,脫口問道:“是在辦甚麽喜事,誰家排場這麽大?”薑淮一算日子,答道:“應該是東籬大人嫁女兒。”末竹驚呼道:“官家嫁女就是不一樣。”她早忘記了與薑淮的微閡,一把拖過他的手,往城裏走,“咱們也去湊湊熱鬧,說不定還能討點喜糖吃。”薑淮不由歎息道:“瞧瞧你,一提到零嘴吃食,眼中都會冒光。”
等他們到府衙前,送嫁隊伍已是走遠,府中丫鬟還在門口發散喜糖。
末竹翹首望著離去的花轎,說道:“可惜可惜,沒見到新娘子。”才感歎完,就衝進人群裏搶起喜糖來。薑淮看著末竹身子纖瘦,搶起東西來毫不含糊,左跳右躥地,不過片刻工夫,就抓了滿滿一捧,喜眉笑眼地擠回他身邊。
末竹將這些喜糖塞到腰帶中,撐得鼓鼓囊囊,剝一顆塞進嘴裏嘖嘖吃道:“官家的喜糖吃起來也特別甜。”想了想,取一顆塞到薑淮手裏,道,“臭薑淮,你也嚐嚐。”
薑淮低聲說道:“不過幾顆喜糖罷了,好像得了甚麽寶貝似的。”
末竹哼道:“不吃就還我。”說著,抬手又把送出去的那顆糖搶了回來。薑淮見狀,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呀,隻有吃東西的時候才像個貪嘴的可愛丫頭。”卻聽背後傳來司馬陵的聲音,道:“你們兩個真是好興致,站在大街中央分糖吃?”
說著,已搖扇走到二人麵前,嬉皮笑臉的看著末竹,道:“薑淮一回來,你這鬼丫頭神色都活潑多了。”末竹抬頭瞪了他一眼,道:“你再胡說,我撕了你的桃花扇。”司馬陵收起骨扇,輕敲薑淮肩膀,道:“老弟啊,這丫頭真是有缺管教,今後滄水城哪戶人家敢來提親?”末竹淡眉一豎,叉腰說道:“我自己都不急,你瞎擔心甚麽?”薑淮嘻嘻一笑:“怎麽說你也喊我表哥了,我這不擔心你成了老姑娘。”說著他看向一旁不說話的薑淮,“薑淮,你年少有為,卻從不曾你傾心哪家姑娘,要不幹脆等末竹兩年後過了十五,娶進門得了。我也吃虧點,認下這妹妹,嫁妝甚麽的全會出齊,到時你我兄弟二人結為親家,豈不美事一樁?”
末竹情竇初開,懵懂一些,聽聞嫁娶,臉色發紅,嚷道:“司馬陵,你是清早起來就喝了酒麽,滿口胡話,我才不嫁臭薑淮!”
這薑淮玩心大起,眯了眯眼睛,順著司馬陵的話說道:“我對你有救命之恩,以身相報不算為過。再說你父母仙逝,長兄之命,即成媒妁之言,香月閣上下可都知道司馬陵是你表哥,他都發話了,哪裏還有你願不願意的道理?”
末竹急得小臉通紅,連連跺腳道:“你們兩個串通一氣嘲笑我,我去找杜卿姐姐,不與你們玩兒了!”說罷,似陣煙一般狂奔而走。
薑淮見她逃命的背影,哭笑不得,問道:“難不成我真有這麽不濟,她跟撞了鬼一樣。”司馬陵似笑非笑,問道:“薑淮,你剛才那番話是逗她,還是當真?”薑淮不答反問:“那你對杜卿,是同情還是憐惜?”司馬陵一皺眉,嘟噥道:“好好地怎麽扯到我身上來了?”薑淮笑道:“難不成你這不正是要去香月閣?”司馬陵眼神一忽,故作正經道:“誰說的,我聽說東籬大人嫁女兒,來看熱鬧的。”薑淮慢條斯理道:“東籬大人嫁女,肯定是包下曲水樓設喜宴,你司馬家難道不在邀請之列內?你此刻不是應當陪同父母在樓中候著,怎麽還有逛到街上湊熱鬧一說。”司馬陵一陣懊惱,小聲說道:“你這人,明知我是找個借口,聽過算過就成,非要戳破不可。”
薑淮不由地搖了搖頭,說道:“你也稍許收斂點,明知你爹最煩恨花街柳巷,平日胡作非為就罷了,今兒城裏這麽大喜事,要是被人發覺你偷溜去青樓,傳到他耳裏,後果會如何?”
司馬陵長歎一口氣,說道:“離開席還有一個多時辰,我夾在座中被人問來問去,實在煩得很,隻想透口氣。”他瞅了一眼薑淮,“有時候挺羨慕你的,自由自在無人管束。”薑淮不再接話,心中隱隱想起亡去的父母來。
果然不過一會,司馬府的一群家丁匆匆趕來,一人點頭哈腰道:“少爺,可算找到您了,老爺四處不見您,快要發脾氣了,趕緊跟我們回去罷。”他見司馬陵眼神一橫,當下冷汗涔涔,躬身道,“少爺,您就別讓小的們為難,要是不帶您回去,老爺怪責下來,小的們該如何擔待。”
司馬陵仍不回話,隻這麽僵持不下。
卻聽傳來略帶慍怒的朗音:“就知道我不親自跑一趟,是請不回你這大少爺!”司馬陵一驚,手裏的扇子險些掉到地上,囂張氣焰頓時消減殆盡,說道:“爹,你怎麽來了。”
“我不來,你肯回去麽?這麽大個人,成天想著四處瞎玩,輕重都分不清了。”那司馬老爺生得膀大腰圓,一副吹胡子瞪眼的凶悍模樣,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無怪人見人怕。
司馬陵愁著一張臉,道:“我這不是記錯了時間,才想起約了薑淮喝酒,出來告訴他一聲。”說罷,衝薑淮挑挑眉,“薑淮,是吧?”
薑淮還能說甚麽,心道:“又拿我做擋箭牌。”回身朝司馬老爺行了行禮,道:“世伯好。”司馬老爺見了薑淮,神色緩了緩,說道:“既然如此,喜宴上多你一人不多,就隨我們一起回曲水樓喝幾杯。”但那眼光不容人拒,他隻好說道:“那薑淮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