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時候，各自別有用心的人相處起來其實會更顯融洽，他們為了達到真正的目的，總是能善解人意地忽略掉任何不合常理的事物。
邏輯自洽到近乎滿分。
“這裏發生了什麽？”
“這裏的主人去了哪裏？”
“為什麽你會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我們就這樣奇怪地住在了這裏？”
“照顧我會不會太麻煩先生您了？”
鬼舞辻無慘都一一給出了像模像樣的解釋。
而星光凜因為乙太軀殼的虛弱以及「命定之箭」的原因，也十分配合的接受了對方的設定與「好意」。
所謂該配合你的演出，我便傾情奉獻，大抵就是如此吧。
於是，鬼舞辻無慘與星光凜的同居生活也毫無違和地就此展開。
。
現在的愛神無疑是虛弱的。
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長期臥床的病弱美少年。
這使得鬼舞辻無慘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充滿「共情」。
沒錯，共情。
星光凜敏感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該不會這個人以前也很病弱吧.……？
星光凜很想大聲告訴對方：“我們不一樣，我們不一樣。”
但隨著他越來越嗜睡，也就顯得格外逞強沒有任何說服力。
在鬼舞辻無慘滿含惡意的給他找了兩個庸醫並告知他「命不久矣，沒救了」後，這個男人就開始正式對他進行一係列洗腦行為——
「你渴望健康的身體麽。」
「論永生的好處。」
「不會腐朽的容貌，永恒的美麗。」
就差說一句中二台詞：「少年，你渴望力量嗎？」
總之，這個鬼傳銷的樣子像極了人類漫畫裏誘惑人成為魔法少女的QB。
QB是一個反派角色，鬼舞辻無慘看起來也極像一個反派角色。
所以任憑鬼舞辻無慘如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星光凜完全是一副油鹽不進，十動然拒的狀態。
當然，他很禮貌。
在鬼王容忍他的底線上刀尖跳舞，清純而不做作。
身為愛神，他當然知道鬼舞辻無慘打得是什麽主意，無非是把他也變成鬼這種生物。既然對方字裏行間裏表達出擁有這種能力，那麽鬼舞辻無慘的具體身份便也昭然若揭——
恐怕是鬼的始祖。
真麻煩。
神祇的特質並不會讓他鬼化，他不會懼怕陽光也不會想吃人肉，更加不會受到鬼王的控製。
這樣異類的自己，鬼舞辻無慘會做出什麽行動？
稍微有點危險。
於是星光凜捂緊了自己的馬甲，每天與鬼舞辻無慘看雪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力求轉移他的注意力趁早打消這個想法，也可以說是在拖延時間。
該說不愧都是活了很久的物種麽。
兩人在學識上雖然涉獵方麵不同，但在各自領域上卻也都稱得上淵博，所以用相談甚歡來形容這段塑料「友情」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現在星光凜最苦惱的就是每天的吃飯時間。
神祇乙太軀殼的特質使他完全不必進食，食物對他來說並不是解決生理需求的東西，隻是滿足口腹之欲罷了。
愛神隻對果汁、飲料、牛奶、酒這些液體感興趣，食物則是毫無興致。
之前在萬世極樂教的時候，童磨雖然也規勸過要合理飲食，但最後還是被星光凜敷衍掉了，童磨對於這種事情也不是很在意，隻要他開心就好。
但是鬼舞辻無慘的畫風則完全不是這樣。
這個鬼隻在初見時表現的風度翩翩、善解人意，之後隨著星光凜的各種不配合，他已經開始漸漸崩掉最初自己立下的人設——
現在走的大概是霸道總裁這一款。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鬼舞辻無慘似乎很怕他不吃飯就會某一天真的一命嗚呼，從此與世長辭。
就比如現在這樣——
“凜，別睡了，起來吃飯吧。”
我覺得你喊我吃飯的樣子特別像人類某個電視劇裏的情節——
「大郎，該吃藥了。」
惟妙惟肖。
星光凜麵無表情地起床，然後看著鬼舞辻無慘不知從哪裏弄出來的湯汁，決定看在是液體的份上勉為其難的喝上一口，然後「真誠」地說道：“很好喝，謝謝。”
成年人的世界真的是太複雜了，充滿著善意的謊言。
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看來去往下一個世界不能再強製回收鉛箭了。
這種虛弱受製於人的感覺，並不怎麽樣。
“這樣脆弱的你，為什麽不想要永生呢。”鬼舞辻無慘在星光凜咽下最後一口湯汁後，嗓音優雅的問道。
因為鬼懼怕陽光的特質，所以盡管現在是白天，房間卻依然被布置的無比昏暗，這使得鬼王紅色的豎瞳成為黑暗裏唯一的色彩。
也讓星光凜看的更加清楚——
這是看獵物的眼神。
他歎息，
對方的耐心恐怕要告罄了。
“鬼舞辻先生，有限之物，才可以稱之為生命吧。”星光凜緩慢而又認真的說道。
“這不過是弱小者無能為力的托詞罷了。”俊美的鬼王露出了不屑一顧的神情，似乎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
少年低垂眼眸，聲音低落，“可是，如果真的得到永生，總有一天我的朋友家人都會離我而去，隻有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
他果然很喜歡人類世界裏的電視劇，這無疑潛移默化了他的演技。
“沒關係，你可以在我身邊。”
哦？
星光凜挑了下眉。
是「你可以在我身邊」，而不是「我會陪在你身邊」。
還真是自大啊。
這麽以自我為中心可是會被人討厭的。
星光凜不置可否，轉身燃起了身旁的油燈，黑暗的室內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光影明明滅滅地映照在少年身上，柔和了他本就出色的五官，在鬼舞辻無慘的眼裏竟透出一絲昳麗詭豔的味道，然後他聽到少年用同樣動人的嗓音邀請他：
“鬼舞辻先生，來下棋吧。”
這種程度的請求，根本沒有辦法拒絕，“好。”鬼舞辻無慘走向櫃子拿出了將棋的棋盤，骨節分明的手剛要擺正棋子，星光凜便製止了他——
少年輕輕搖頭，“不是將棋，來下西洋棋吧。”
西洋棋在這個時代還沒有被完全普及，日本更是少見，但是鬼舞辻無慘依然滿足了對方的願望，畢竟虛弱的少年每天也隻能靠這個打發時間了。
說起來，星光凜可以算作鬼舞辻無慘的西洋棋啟蒙老師。
一個與他“病弱”身體完全相悖的厲害老師。
俊美的鬼王拿起皇後，然後放下，他的聲音有著難以察覺的縱容，“為什麽總是西洋棋而不是將棋？”
星光凜挑了挑唇角，白皙纖細的手指拿捏著馬順利吃掉了對方的車，他的神情溫柔無害，“因為，鬼舞辻先生的將棋太厲害了。”
而我，不喜歡輸。
。
事情的轉折或許就是從那一天開始。
愛神連續睡了兩天，而鬼舞辻無慘在他身邊也守了兩天。
“我睡了兩天麽？”
“嗯。”鬼舞辻無慘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異常，並沒有泄露出絲毫情緒。他隻是如同往常般把那些湯汁擺到了少年的麵前，“起來吃飯吧。”
星光凜沒什麽猶豫地起身來到了矮桌處，他低頭瞟了眼那些湯汁，與之前喝的沒有什麽兩樣。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湯匙，正要喝下卻生生頓住——
“砰————”
這是碗碎掉的聲音。
星光凜神色如常，“抱歉，剛睡醒沒拿穩，我去收拾一下。”就在他要起身的時候，鬼舞辻無慘按住了他，輕描淡寫又不容拒絕地說道：“沒關係，這裏還有剩下的湯，趁熱喝了再收拾。”
星光凜的神情終於冷淡下來。
他拉開了與鬼舞辻無慘的距離。
他並沒有動那些湯。
他當然不會動的……
因為那是太過殘忍的東西。
“不喝嗎？之前不都是有乖乖的嗎。”
鬼舞辻無慘為自己盛了一碗湯，然後喝了一口，他稱讚道：“味道明明和之前的一樣啊。所以，凜是怎麽發現的？我很好奇。”
“你還真是惡趣味。”星光凜的聲音很淡，淡到聽不出喜怒。
“說起來，你應該感謝我才對。不是每一個人接受我的血液後都可以成功地變成「永生的存在」，前些日子的湯裏也有許多珍貴的食材與藥材，但是今天的這份才是最珍貴的，我為你破例做了許多事情呢，真是浪費啊，凜。”
他當然不允許星光凜變成「殘次品」。
就算是人類時的記憶也並不希望對方就此忘記，他當然也渴望掌控他，但卻與其他鬼又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鬼舞辻無慘慢慢踱步，姿態既優雅又帶著暴虐的強悍，他再度拉近與少年的距離，身高的優勢讓他可以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他的嗓音泛著奇異的溫柔，又潛藏著令人心驚的惡意，
“你當然可以選擇繼續當人類，但是背負著這個身份每天喝著這樣的湯，真的沒問題嗎。”
俊美的鬼王見他不語，嘴角挑起嘲諷憐愛的弧度，“不必擔心，食材我會為你準備好，而你也一定會繼續喝下去。我可以養你。”
“養到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