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馳騁夫夫9
時間猶如被人全盤打亂,漯積臣一瞬間呼吸停滯了,他僵硬著身體,緊縮的雙眸直視著前方,手上的動作凝固,心跳也跟著錯亂了幾拍。
車販前的孩童三五個圍抱在一起,臉上紅撲撲的,像是極為早熟紛紛刻意撇開腦袋。尤其是前頭的那個小男孩,把弟弟妹妹們分別扒拉開來,讓他們背朝前方。
漯積臣很快恢複了平靜,他伸出手將緊緊箍著自己腰部到泛白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然後脫離出來似從容不迫地轉身。
他低頭睥睨著那個少年,心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靳池…?”
靳池沒有這麽小,他早已經滿了二十。可是具體的年歲他這個當師尊的又不甚了解,隻知道成年很久了。如果不是靳池,還會有誰…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麵孔,甚至能破開他的法決靠近他。
“抱歉,我認錯人了。”那少年似乎很尷尬地後退半步:“我以為…我以為是……”
那少年麵上的驚慌失措不像是裝的,未褪去的稚嫩也不像是刻意的。
不是嗎?漯積臣穩了穩心神,淡笑道:“無礙。”
那少年看見他笑,當場愣住,白皙的臉頰瞬時布滿緋紅,半響才羞澀地結結巴巴道:“你…你真好看。”
漯積臣的笑意很淡,幾乎是霎那就隱去了,又恢複了古井無波的神情。
這樣的話他聽了無數,可是這個少年頂著和靳池一樣的麵容,說出來的話不禁使他心情有了一絲波動。
“我要找的人好像不見了,剛剛一直從那邊追到這裏,跑了好遠。本來約好要一起放花燈的……肯定又要放我鴿子了!”少年生怕漯積臣不肯相信,指了指他來時的路,然後一臉氣憤道。
漯積臣輕輕點頭,不予回答,準備離開。
那少年趕忙攔住他,麵上期待小心,語氣委婉道:“請問,你…可不可以陪我放一次花燈。我等了好多年,那個人就是不肯陪我來。如果錯過了今年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可以了。”
漯積臣微微側頭,表情沉著叫人看不清楚他心裏在想什麽。
“求求你了,就一次,我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一盞了,很快的,不會耽誤你太長的時間。”少年帶著渴求的眼神可憐巴巴地望著漯積臣。
漯積臣沉默片刻,突然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為什麽是我。”
“因為…”少年仿佛深思熟慮,良久才道:“因為我遇見的是你。”
漯積臣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有和靳池放過花燈,這樣,也算是彌補吧。
周圍的人潮經久不散,漯積臣又施了一個小訣把少年一並帶進了隔離圈中。
少年大跨步將他帶到了河邊,臉上的笑容暴露了此刻他歡呼雀躍的心情。
少年拿的是一盞蛋黃色的荷花燈,上麵放了兩個白色的小蠟燭,小小的火焰倒映在漯積臣的眼裏一陣恍惚,好像又被拉去了一年前那場漫天大火中。
回過神來時是少年輕輕喚了他一聲。
“你怎麽了?我見你出神好像已經很多次了,你是在想什麽嗎?”
麵對少年關切的詢問,漯積臣輕輕搖頭不語。
“你走神的這段時間,燈都飄遠了,希望這盞燈能把我的祝福帶給他,如果有一天他去了我不能到達的地方,也能這麽一直溫暖地從他身前漂過然後留下溫暖就好了。”
少年坐在岸邊撐起一側的腦袋,遙遙望去,花燈果然沉溺在許多花燈中,可這明明素雅普通的顏色樣式卻是在周圍萬千朵花燈裏獨一無二的。
“這是你自己做的?”漯積臣問道。
“被你猜中了,是我做了一年才做好的,是不是很醜?不過那也沒辦法,我的手藝從來都很差的,我的精力沒有放在過這些小玩意兒身上,於是第一次做就顯得那麽美中不足了。”少年無奈道。他對自己的手藝一向不認可。好歹沒有在水裏壞掉不是嗎?
漯積臣垂首,若真是自己做的,一年的時間未免太長。他的手藝,恐怕真不是謙虛。
“你沒有想要放的花燈嗎?”少年抬起頭問他。
漯積臣搖頭不發一語。
“無論是在世的人,還是已去的故人,都可以收到你送的祝福的。隻要將自己想要傳遞的小小祝福化作文字寫在這些花燈上,無論在遙遠的地方還是身邊,他們都會受到神明的庇佑,從而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所以,你不妨可以試試。”
“以前我也沒有想過放花燈,隻是看別人放,我就想放了。雖然那個人從來不曾答應過我,可是我堅持不懈,年複一年,隻希望自己的真心能夠被對方發現,希望自己的心意能夠傳達到他的身上,這樣的話我所做的所付出的一切都不算白費。”
少年站起身,目視著漯積臣,語氣忽然溫柔道:“其實花燈,真正重要的是放花燈時,陪在你身邊的人究竟是誰。無關風塵,隻有圓滿。”
漯積臣與少年對視了很久,隨後薄唇微啟:“但那個人不在,你也會選擇放,現在不就是麽。”
少年忽的極為自信的燦爛一笑:“不,他在。”
“他就在我身邊。”
月色輕輕籠罩在河岸邊,石台階上附著著一片青苔,有船劃過,河麵驚動起一圈圈漣漪。
時間再次停止了流動,風撫弄著人們的麵頰,溫柔纏綿。
漯積臣的心髒微微一抽,看著麵前眼中仿佛有千萬星河的少年,忽然一個名字躍進心頭,可是他不敢相信那個答案。
少年輕笑。
“漯積臣,好久不見。”
漯積臣瞳孔猛地一縮,全身陡然顫栗起來。真的是他嗎?可是他早已被剔去仙骨被他扔進了茫茫大火中燒成了灰燼才是。
“過去了一年我發現我還是沒能恨上你,以前我說的那些話好像都跟著作廢了。”
“從一年前你就應該知道,我能為了你停止心跳。大火能吞噬埋沒我,卻無法阻止我愛你。隻要你願意,我就永遠存在。”
“如果我不計前嫌,把你帶給我的一切苦難都當做從未發生過……”
“你可以愛我嗎?”
番外 卻道中秋冷煙愁
(此番外製作時間:2019.9.13)
我叫鄭鑫雨,我憎恨著周圍人朝我打量的目光。我想把他們的眼珠子統統挖下來扔到臭水溝裏腐爛。我太醜陋了,我很在意別人的想法但我同時不屑他們的想法,我是個矛盾體。即便是這樣畸形的我也會有愛慕的人,可正是因為我這個畸形的人,我的愛才更加棱角分明把自己和別人都傷的鮮血淋漓。
我貪婪地躲在暗處窺視著他的一切,表麵上我卻裝作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樣。我不允許任何人的靠近,尤其是異性那難聞的味道撲麵而來我就想殺人,如果手握著刀可以斬斷腰肢,我恐怕已經轉過頭把菜板扔到一邊執刀而去。
我那日照常坐在前台,今天是中秋節電視上亂播著什麽中秋佳節倍思親,我沒有親人我沒有朋友我沒有戀人我隻有我自己,我強忍住自己內心的暴躁,可我的手已經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
殺人…殺人…殺人!
我想把這私人廚坊裏的人統統殺死。他們都對我不尊敬,他們巴不得我早點死,他們想一把火燒死我!
殺了人之後我遠走高飛,殺了人我從高樓一躍而下,殺了人我就可以放下負擔,我會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逐漸癲狂,下一秒衝出前台把電視砸了個稀巴爛。那些員工愣愣地看著我好像是被嚇傻了,沒錯,他們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老板,我在人前一直裝作彬彬有禮的賢人,可是誰又知道我是個不折不扣的衣冠禽獸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我轉身餘光中瞟到一個人,心髒微不可聞地抽搐了一下。
從員工口中得知他叫丁至味,是對麵知名企業的執行人總監,平時經常來這裏吃飯,因為性格開朗外向人緣極好,不久就與我的員工打成了一片。
更讓我看重的是他的麵貌,明明平凡普通,為什麽總是帶著欣欣向陽的朝氣,還有那股自信…憑什麽他會有這樣的氣息。
我感受到血液裏不斷翻騰地氣泡發出瘮人的咕嚕聲可我在興奮,我興奮得顫抖。我一定要得到這個男人然後摧毀他,讓悲哀的結局一切都變得無懈可擊。
世界上本不該有這樣的人,明明和所有人一樣,都應該從陰溝裏,腐朽的木質裏,屬於那一群隱藏的大量細菌。
因此,我選擇了犯罪。
罪孽深不可恕的時候我才會覺得充實。
最近我將目光漸漸轉移到了那個叫丁至味的男人身上。
他吃飯的時候很斯文,和平日裏大大咧咧開玩笑不同,他穿著得體,從來都是西裝筆挺。
他有時候會在談話時看向我,然後對我報以禮貌性的微笑。
我突然覺得自己變得不對勁,我開始留意起了一個人。可我發現,他的身邊總是跟著一個我的同類,悄無聲息地出現,默默守護著他,讓別人無法靠近。
丁至味的母親十分喜歡到我的店裏吃飯,我先和她打好了關係,從而得知他們住在哪裏。
我經常幫他的母親提菜回家。
直到有一天,我備份了他的家門鑰匙。
那天下午我把車靠在了他家門口,我知道那家裏隻有他一個人,他的母親去菜市場了。
這樣錯開的時間我等了將近半年,我的內心開始興奮激動起來。可那該死的猶豫讓我抓狂,我不允許我出現任何變化,我應該生活在黑暗裏,我應該憎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才對。
我走到他的房門前敲了敲門。隔著玻璃門他看見是我便打開了門,他房子裏的一切都那麽井井有條,打掃得很幹淨,一些櫥櫃上連灰塵也沒有。
他給我準備了一雙新的拖鞋然後得體的笑著說:“我們家來的客人不是很多,但平時都有準備一些新拖鞋。”
我坐在他的沙發上,他正在廚房裏給我泡咖啡。
我盯著他的背影猶如蝮蛇肆意窺探,今天晚上,他這個獵物是注定無法逃掉被屠宰的命運的。
他的一舉一動都顯得那麽彬彬有禮,把咖啡端到桌上然後坐在了我的對麵。
“請。”他看著我,目光禮貌而有距離。
“謝謝。”
“不用客氣,聽我母親說您經常幫她把菜提到家門口,這麽長時間以來謝謝你了,本來我一直想要找個時間感謝你,但是公司裏很忙,抽不出時間來。今天晚上既然先生您已經到我家裏了,我勢必是要留您下來吃飯的,放心吧,我的廚藝好得很。”
“下一次有空了我一定會好好感謝您。不過先生今天來我們家是有什麽事嗎?”
我厭惡他說話時刻意的疏遠,明明和別人交談時自然風趣。
可我麵上還是布滿溫和的善意:“阿姨上次的錢包落在我的車裏了,這次是來歸還的。”
“噢原來如此,母親好像是有說過這麽一回事,不過她以為是不小心在超市裏弄丟了。”丁至味恍然大悟。
我把東西從包裏拿出來放在了桌麵上,丁至味再次衝我感謝道:“真的很謝謝您,我一直忙於公司裏的事情所以很少會在家裏陪著她,而有時候你還會陪她說說話,真的很感謝。”
我搖頭淡笑:“不會,這沒有什麽好謝謝的。”
丁至味和我這麽一交談下來警惕性淡了不少。
於是他去了廚房準備食材。
我將手伸進了包中,摸到了一把利刃的柄,旋即緩緩地從包內抽離,緊緊地握在手中。
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廚房,悄無聲息觸碰到了門框。
我推開門,丁至味聽到響聲剛轉過頭笑容在臉上還未消散:“很快就…”
我已經大跨步直衝向內,泛著森冷銀光的匕首狠狠紮進了他的心髒。
“呃…”
他唇角溢出了血,眼睛裏極為震驚全是不可置信。
與此同時,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傳來。
那一聲遙遠而填充了憤恨的聲音縈繞而來,我扶著丁至味溫度仍在的屍體,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丁至味…”
我已經達成了我的目的,那麽接下來我就要殺了這個人,然後去會見江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