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馳騁夫夫8
連綿不絕的大火在山林之中熊熊燃燒,灼熱的氣浪快要將人埋沒,讓人感到呼吸困難。一個人在地上艱難地拖著身子爬行,如果細看,他的背部成了鏤空,一個大洞完完整整呈現出來,裏麵的骨頭不知被人用什麽法子剔除,讓人不明白這樣的人是怎麽做到還沒有死去的。
他不斷地往前爬著,所到之處留下長長的血痕,拖著殘破不全的身體,他的麵目因為痛苦而變得扭曲,無窮無盡的恨意排山倒海般朝他前麵的人襲去。他死死地瞪著一直站在他前麵他無論如何也想要觸碰到的人,可那個人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丟下了傷害他的工具,轉身消失在黑夜裏。
漯積臣又從噩夢中驚醒來。
夢中靳池吞噬在火海,望著他的眼神充滿恨意和惡毒。
距離靳池移植仙骨已經過去了一年。
他卻奇異地無法忘記那日的情景,靳池全程都在笑,仿佛在嘲笑他的愚鈍,嘲笑他的無情終究會釀下苦果。
當靳池的身軀被火勢迅猛地包裹前的那一霎那,漯積臣深邃的瞳中倒映出了鮮紅色。被燒毀的麵部,那無聲的口型,在說。
“你隔岸觀火,卻不救我……”
……
門口有人敲了敲門,語氣尊敬而疏離:“師尊,時辰已經到了,風師伯在外麵等候多時了。”
漯積臣聞言,穿衣的動作不知覺變得緩慢,一瞬恍惚,昔日在外頭說話的人一直都是靳池,少時每一次都帶著討好的小心翼翼。
雖然到了後麵性格已經變得十分扭曲,對他的好卻絲毫未變。
“嘶…”漯積臣捂著頭倒吸一口涼氣,為什麽會想到他,每晚的噩夢還不夠折磨嗎?
外麵站在風中等候多時的風不展更加憔悴了,這一年來他憔悴了太多,蒼老了太多,本來正是風華正茂的時期,看上去卻像個正深陷頹廢的中年人。
“漯積臣。”風不展見到那人出來,勉強地笑了笑:“今天是七夕,你想去哪裏。在我們那個世界我們都會互送花的。”
漯積臣不知是換了仙骨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消瘦了一圈,昔年的仙氣都薄淡了幾分。
“不用了,我去看看他。”
如果風師兄還在的話…
“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定要所價值,積臣,每一次的相遇都是美好的,就像上天把你送來我身邊,我就會好好待你,正如對你好我也能收獲到快樂。你小時不易,見到你時你奄奄一息,瘦的隻剩皮包骨了,我帶你回了岐山風坨,就是希望我可以救下你之後讓你去幫助其他更多的人。”
“師兄我沒有多偉大的想法,升仙於我來說雖然可以幫助世人,但師兄我沒有可能進入仙神道了,我把這個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積臣,你去實現它吧。”
風師兄對他說這些話的場景似乎又浮現在了眼前。漯積臣突然想,自己升仙究竟是為了什麽,為了師兄的大義,還是所謂的長生不老。
既無欲無求,那麽又為什麽會求這仙神道,是刻意抬高自己?
連自己的心也看不透,漯積臣也不算是個能有升仙資質的人吧。
當漯積臣知道風不展早已死去的消息時,他頭次對自己無心無情感到了細微的動搖。在他的心裏,風師兄還是特別的。他還不能做到聽見風不展的死訊仍舊無動於衷。
假若入了仙神道,排列仙班,他會把風不展完完整整帶回來的。
今日七夕,明日正式受邀天議。他就要跟這個凡俗世界做一個真正的告別了。
“最起碼,讓我帶你去吃點什麽吧。”風不展繼續道。
漯積臣回過神,淡道:“你無需將我看成他的替代品。”
即使自己的想法被戳穿風不展也沒有半點尷尬,而是斯文地笑著:“丁至味已經死了,真正的風不展也死了,我們需要向前看,不是嗎?”
漯積臣駐足回望:“你願意為我獻出心髒麽?”
“什麽?”聽到漯積臣的問題,風不展明顯一愣,遲疑片刻,還是沒有說出答案來。
結果不言而喻。
漯積臣回過頭漠然道:“如此,你應該明白,替代品終究是替代品,不會讓你付出真心。我不會沉浸過往,那是愚蠢的行為。我的接受隻是偶爾緬懷,並不是像你這般自我欺騙。你真的愛他,要麽好好活著,把自己完整的心都留給他,要麽就死,不要活著還浪費占用我師兄的軀體。”
“你殺了他,我沒有殺你,這是師兄教我最後的一絲仁慈,你應該感到慶幸,而不是來招惹我。”
“愛一個人就一定要為他去死嗎?”風不展緊緊地看著他。
“否。”漯積臣無悲無喜道:“可你不願。”
作別天上的雲彩,迎來最後的夜晚。
與往常一樣熱鬧的街道車水馬龍。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和喜悅。
和那年一樣。漯積臣走到街上,惹來許多人的矚目。
“誒你瞧,他不就是岐山風坨的漯積臣嗎?幾千年來唯一升仙的人,他還在咱們凡間幹什麽呀?神仙不都去了天上嗎?”
“他好好看啊,比我見到過所有的男子都還要好看!”
“他怎麽會出現在我們這裏?會不會是別人裝作的?前段時間不還有道士喬裝打扮來騙人嗎?”
“他看起來不像是假的呀…”
七夕節尤其熱熱鬧鬧,不少婦女兒童紛紛在街上賣起了自己手工製作的花燈。
漯積臣所在的地方被人圍的水泄不通,他隻好掐了一個訣把自己和人潮隔離開。
那些人圍在他身邊,麵前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漯積臣站在人群中央,眾星捧月。
他的目光不經意放在了那幾個做工粗陋的花燈上。
注意到了漯積臣正在看向自己這邊,那幾個孩子趕忙說:“仙人要來看看花燈嗎?都是很好看的花燈,是我們花了好幾天連夜做出來的。”
漯積臣負手走到那車販前,一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從闊大的水墨袖口裏伸出來,剛觸碰到其中一盞花燈的柄,忽然背上有一種巨大的力和熱感撞擊而來,腰部被人從身後環住,身後,是令他無比熟悉猶如錯覺的聲音,還帶著興奮和雀躍。
“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