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顧家臣聽著電話那邊的忙音,大概有一兩秒鍾,他的頭腦是空白的,眼前一片模糊,好像一個極為昏暗的房間裏突然照進了一束白光,讓人不自覺的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裏,卻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麽也看不到。


  回過神來,他問藍釉:“你們……什麽時候?”


  藍釉的呼吸有些不穩,不過看得出來他是一個極擅長於控製自己情緒的人,他的話語竟然沒有絲毫慌亂:“沒多久……就在那次他喝醉之後不久。”


  顧家臣脫力的坐在床上,兩隻手無奈的按在臉上。胸口有什麽東西堵得慌,心髒莫名的跳動,那種微弱的快速的節奏,好像人突然進入了一個異次元空間,身體從各方麵開始不適宜,心髒如同進入了真空。


  顧家臣深吸一口氣,問藍釉道:“我們怎麽辦?怎麽救他?”


  藍釉一隻手握拳按在床墊上,道:“隻有一個鍾頭的時間,我的人要摸出他們的位置有點難。現在可以找儀器追蹤他們的位置,但是必須得重新通電話……”


  話說到此處,顧家臣自己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電話來一看,屏幕顯示的是任嘯徐。顧家臣回憶起自己剛剛給他打過電話,但是沒人接。估計那時候任嘯徐在忙什麽事情,現在看到他的來電,就給他打回來了。


  藍釉的手指明顯的動了一下,顧家臣略掃了他一眼,接聽了電話。


  “嘯徐?”


  “是我,什麽事?”


  “啊……沒有,我就是想問問,”顧家臣看到藍釉的臉色變得很差,於是急急忙忙掩蓋著話題,“我就是想問問,你打算拿舅媽怎麽辦?”


  “馬上要開庭了,家臣,這件事很快就能結束了。你不要緊張,再呆一會兒就成。”


  顧家臣用口型告訴藍釉:看來他還不知道。


  藍釉蒼白著臉,看著顧家臣點了點頭。


  “可是舅舅會怎麽樣呢?”他繼續問著。


  “他?不出意外的話,以後不會有人問他‘怎麽樣’了。”任嘯徐道。


  顧家臣倒抽了一口涼氣:“一定要這樣嗎?至於,要這麽過分嗎?他畢竟……是你舅舅啊。”


  “家臣,不管他是誰,你要記住,他有今天的下場,全都是他自作自受,不是我們落井下石。我們不收拾他,照樣有人會收拾他……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問這些問題?”


  “我就是……我就是想知道,這件事就這樣了嗎?不管出什麽事,你今天都要把你舅舅定死了?”


  “不是我要把他定死,家臣,剛剛說的你不明白嗎?是他自作孽,現在是大家都要讓他死……我不過是……”


  “你不過是什麽?當儈子手,還是借刀殺人?”顧家臣冷冷的回應。


  他的心裏一片寒涼,不管有什麽樣的理由,要讓他坦然麵對家族成員之間的殘殺,他還是沒辦法做到。


  “家臣……我們現在不說這個,以後我慢慢跟你解釋,好嗎?我現在有點忙……”


  “嘯徐——”顧家臣還想試探,藍釉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衝他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


  “嗯?”


  任嘯徐詢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顧家臣直愣愣的看著藍釉的眼睛,表情從不甘到無奈,他歎了一口氣,終於說:“沒什麽……沒事了。”


  按掉電話之後,藍釉才開口道:“你不用再說什麽,就算他知道……澤同在他們手上,估計也不會……”


  “你在說什麽?嘯徐不會的!他……他和澤同是從小玩到大,他怎麽會置之不理?”


  “那個是他表哥!”藍釉終於開始激動了,語調明顯升高,“抓住澤同威脅他的是他的表哥!和沈淩一夥兒的人是他的親哥哥!他要弄死的是他的親舅舅!你還不明白嗎?逮住一個季澤同就想威脅他,他不可能的!”


  “你憑什麽這麽說!”顧家臣大聲反駁,“嘯徐不是那種人!再說了,澤同好歹是季家的人,他就這麽出事了……季家肯定會怪罪的,西南是任氏的地盤,在他的地盤出了事……嘯徐不會置之不理的!”


  藍釉閉著眼仰起頭,深深的呼吸,“我要怎麽和你解釋?你以為沈淩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送到我這裏來,你以為他找不到任嘯徐的人嗎?他知道送給任嘯徐根本沒有用,才會送到我這裏來!你懂不懂!”


  知道任嘯徐不會理睬……才會利用我和澤同之間的事情,企圖……讓我背叛他,這些要我說出來嗎?難道你真的想不到嗎?!

  藍釉緊緊的咬住下唇,他剛剛已經叫了手下人去搜,隻是他手下的精英都要留在這裏保護,不能調動。任嘯徐那邊雖然不用他的人,但是動靜太大了也勢必驚動他,到時候再起內隙……這件事他們已經部署了太久,這個時機他們已經等了太久,不能出岔子,陸氏是無論如何要上庭的,今天是無論如何要開庭的,澤同……隻能憑借自己的一己之力去搜救。


  當然,藍釉的第一反應是,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澤同。他希望不是。


  此時沈氏早已是狗急跳牆,沈玉妝已經放棄了沈氏,她想要把大部分沈氏的生意用任氏的名義收購,抱住資產,然後扶住沈淩東山再起。可是在沈淩的眼中,他的小姨有這樣的想法,已經變成了任氏的走狗,她不過是想要吞掉沈氏而已,所以他強硬的把沈氏掃出門去,控製了沈氏所有的技術人員,並且借助任嘯懷的資金保住他們沈氏的股票。這些事情早就讓沈淩焦頭爛額,他很可能在情急之下使出這種以假亂真的計謀。雖然確實有點傻。可是事情都有萬一,不是嗎?


  藍釉叫手下人去確定,不出意外的話,季澤同應該在任嘯懷給他買的那棟房子裏。他大概是喝的爛醉,然後白天要睡一整天的。他在那兒的物業保安當中安插了一個自己的人,讓他留意季澤同的動向,季澤同如果遇到了什麽麻煩,要及時報告。可是那人一直沒有報告過,說明季澤同並沒有什麽異動。


  可是去確認情況的手下回來之後,告訴藍釉,季澤同昨天下午開車出去之後,就沒有再回來。


  操他媽!藍釉一巴掌打在那手下臉上,“叫你好好看著,怎麽會這樣!”


  “我……小季爺常常那個時候出去的喝酒的嘛,他有時候會在外麵留宿,我也不知道他會……”


  “那他現在呢?在哪兒?!”


  “有……兄弟看見他那天晚上上了,上了任嘯懷的車。”


  藍釉氣得額角青筋暴跳,他一揮手叫手下人先下去,回過身來,一拳錘在旁邊的牆上,把牆上掛著的一幅畫的畫框打得稀爛,木頭斷了成片,一塊塊掉落在地上,像老舊的城牆上幹涸的斑駁的黃色泥土。


  心髒好像一張毛巾,被人浸透了冰水,然後慢慢擰緊。


  時間一分一秒的走,很快就要到四點了,法院已經開始布置,任嘯徐得到特許可以對庭審過程進行拍攝,有人接通了家裏的背投,遠程直播。看來這次的事情對藍釉也很重要,不然他一定會飛奔去搭救愛人。


  顧家臣看著屏幕上再熟悉不過的法庭,是他去過許多次的刑庭。高院刑二庭,專門審判重大案件。


  正前方是法官的位置,合議庭,三名以上的審判員,案件重大,考慮到保密因素,沒有陪審員。


  顧家臣看著法庭上人來人往,法官和書記員,負責起訴的檢察官,還有任氏的人,包括蘇律師,都已經到場了。


  顧家臣耳邊回響著沈淩的那些話,先讓他們把案子停住,如果這小子沒用的話,嘯懷叫我做掉他,不過我想應該有很多人想上他……


  不知道季澤同正遭遇什麽樣的對待,顧家臣的心跳越來越快。他記得那時候他在警局,被人拷在桌腳上暴打,最後是季澤同帶著人來把他從警局救出去……難道要看著季澤同受折磨嗎?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他好想給任嘯徐打個電話告訴他,求他救救澤同,不要讓陸氏出庭了,用陸氏把澤同換回來吧!

  可是,他在法庭的聽審席裏,看到了任常華的身影。


  那一刻起他終於知道了這個案子有多重要。一寸光陰一寸金的任常華也親自趕來聽審了。


  藍釉呢?他又為什麽按兵不動?他可以把手下所有的人都調動起來啊……為什麽還要在這裏守著?他和澤同不是……不隻那樣的關係嗎?為什麽他不去救澤同?!顧家臣知道藍釉其實已經盡力了,這孩子是真正的黑道,他們家世代都是黑道,如果二十年前他們沒有洗白,沒有到國外,說不定現在西南的黑道還是他們說了算……他知道外麵藍釉的人估計已經把整個R市都翻過來的在找人……


  可是澤同,可是澤同!

  那個驕傲到無以複加的小季爺,如今竟然像待宰的羔羊,被禁錮於他人之手,被自己最心愛的人推向砧板,舉著刀要剁碎他……這該是何等的心痛,任嘯懷又究竟是做何感想!


  瘋了瘋了!顧家臣心想,弄垮沈氏就那麽重要?他都沒有嫌棄有這樣一個婆婆,為什麽任氏的人要趕盡殺絕?!

  還有藍釉,還有藍釉!這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孩子,澤同可是他的初戀?


  這該死的世道,難道要坑殺一切的美好才肯罷休嗎?難道真的要將人心玩弄至支離破碎,讓所有活著的人都隻能是苟延殘喘,遍體鱗傷嗎?然而嘯徐,他的嘯徐,竟至於真的要無動於衷嗎?那可是多少年的情分!


  顧家臣覺得自己像一隻曬幹的山核桃那樣,被小錘敲碎了,他的心肝都被取出,被人一口吞下,咀嚼成渣。


  他看見藍釉跟手下人發脾氣,怎麽還沒找到?他們從H市過來,對R市能有多熟悉?!一群廢物!

  “可是少當家,咱們的人才出去幾十分鍾……怎麽可能這麽快呢?就是搜一條街也得……”


  而法庭上,人已經越來越多,顧家臣甚至看見了韓秘書,他也跟在任常華的身邊。那個男人的排場非同尋常,身後領著的秘書、助理和保鏢,就生生的把半邊的聽審席都占去了。


  任嘯徐露了一次麵,然後很快消失在法庭的出口。


  如何停止這場的審判……老天,誰來幫他想想辦法!

  “把舅媽交出去吧!”顧家臣突然站起來,大聲的跟藍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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