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聽說現在有很多人不願意生小孩。丁克什麽的,出現的原因大半是因為覺得這個世界太亂,社會太殘酷,自己活得太累,不希望孩子將來也受苦。
生孩子幹什麽呢,你說?生了也不代表你一定會喜歡他們,生了也不代表他們喜歡你。這就是任嘯徐此刻正在想的問題。
他看著滿地的狼藉,文件夾,筆,A4紙,還有各種破碎的杯子花瓶。怪不得愛馬仕那麽喜歡他媽媽呢,沈氏每次發脾氣砸碎的茶杯連起來可繞地球一圈。
他的手受傷了,被濺起的瓷片割傷的,一個小口子,概有三公分長,不深,不需要縫針。但是流血了,殷紅殷紅的血液,像極了殘留的最濃烈的那一抹夕陽。從任家大宅,他的房間的陽台看出去,常常能夠看到那樣的夕陽,灑在湖麵上,半江瑟瑟半江紅。
他會把顧家臣摟在懷裏,就從他的背後摟上去,雙手環過他的腰際,扣在他的身前,最後那根肋骨上。
陪他度過了那樣多日日夜夜的人,他怎麽可能輕言放棄呢?
沈氏今天似乎額外的鎮定。最生氣的時候是那一天,就是照片被截獲之後的那一天。沈氏不知怎麽得到了那些照片,氣得半死,連同那照片一起到她的辦公桌上的,還有一些香港的雜誌。
任氏和香港那邊生意來往挺頻繁,和幾大家族都有聯係。可是香港人骨子裏瞧不起內地人,沈氏正尋求一種辦法,能夠讓那些香港佬的態度好一點。
什麽辦法最好呢?當然是聯姻。
娶一個大家族的女兒,把自己的兒子變成他們家的女婿。這樣就好了。她看上了四大家族的一個女孩子,由陶家牽線,那女孩的家族發話,可以讓他們見麵,看看彼此合不合適。
沈氏本來想,趁著這回任嘯徐惹到他父親,他正需要這樣的機會提升自己在家裏的地位,如果不行,還可以以顧家臣為要挾。反正都不算什麽大事,她有把握兒子至少會答應和對方見麵。
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情剛剛得到對方家族的首肯,香港就有媒體收到了消息,專門派人趕赴內地,收集有關任氏和任氏子女的相關資料。
他們得知任氏隻有兩個兒子,其中一個是陶家的現任女婿,叫任嘯懷。既然如此,那麽,能夠和四大家族聯姻的,就隻剩了一個任嘯徐。港媒對陶家比較熟悉,因為陶家的大兒子娶的是何家的一位大小姐。這次聽說也是陶家從中牽線。
這件事在香港鬧得挺大,四大家族的事情一向都占據娛樂八卦雜誌版首,有的港媒甚至以“內地人入侵香港”這樣的大標題來博人眼球,他們甚至還搞了一個民意調查,問問願不願意讓內地的政商大家族和香港的四大家族結合。輿論一時之間沸反盈天,相關討論非常激烈。
媒體關注度高,對於商家來說本來是好事。可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拍到了任嘯徐和顧家臣尋歡作樂的照片,並且大剌剌地擺到了沈玉妝的桌子上。
沈氏氣得麵如金紙,把任嘯徐叫來大罵一頓,抄起桌子上零零散散的照片資料全部一股腦兒砸在他身上。任嘯徐並不躲閃,任由紙片在他身邊飛舞。他更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他媽媽什麽時候和四大家族商量好聯姻的問題?那群香港佬連他的人都沒見過,就答應把自己的女兒嫁過來?
他質問母親是什麽時候安排的這些事。
沈氏怒吼:“我不替你安排,難道指望你去給我找一個女人嗎?”
任嘯徐鬼魅地笑,說媽媽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喜歡的是男人,你就算要找,也給我找個誰家的兒子比較好吧。
沈氏大怒。
她指著地上的照片說,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剛剛香港來電話了,說讓我們好好解釋,港媒那邊已經翻了天了!人家不想要這麽個花天酒地,還是GAY的人當女婿!你說該怎麽辦?!
任嘯徐不屑一顧:“這照片都能到您手上,港媒那邊也不敢發啊。這明擺了是來要錢的,大過年的想加點薪,想看看你這個一心要闖入香港的內地土豪,到底有沒有誠意。媽媽您好好扔些錢打發了他們不就好了?這點小事還用來問我?”
“小事?你知道不知道港媒那邊怎麽諷刺我們任家,怎麽諷刺你這個任氏的二少爺?!那邊現在發話了,說郭家人很不舒服!很不舒服!!我早跟你說了不要和那個小賤人鬼混,不要和他鬼混!你不聽!現在好了,你自己去跟他們解釋,這件事要是吹了,你和你的小情人別想安生!!”
任嘯徐苦笑:“媽,我們早就已經不得安生了。”
那天到底鬧成什麽樣子,當時在場的沈氏的秘書和助理們一句也不敢多說。隻是看見任嘯徐出來的時候渾身狼藉,韓秘書的額頭被砸傷了,出來的時候捂著頭,手帕上都是血,殷紅殷紅的一大片,好像紮染的圖案。
沈氏本來想著,幹脆直接先把自家兒子的小情人給綁了,到家在脖子上,不怕他不從。說不定還能就此逼他們分手,一舉兩得。就顧家臣那個軟弱無能的窩囊樣,應該禁不住幾嚇唬就會從了。他那個工作,天天上班下班都是固定的,到時候在上下班路上隨便找個地方堵住他一綁就成。
誰知道她兒子竟然先一步料到,早早的就把自家情人從檢察院弄出來,放在身邊守著。那顧家臣也經得住宅,常常三五日都不出門,一出門就有保鏢跟,直接提升了綁架難度。貼身保護還不夠,任嘯徐還向鍾家和任常華申請,說他現在已經落井,不能再被人下石,能不能繼承公司先不談,自己的人他得保證安全。
任常華發話了,說禍不及妻兒,任嘯徐因為對沈氏下手而被停職,他也不許有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動顧家臣是不行的。任家和鍾家是世交,聽到任常華發話,鍾老爺子自然賣他這個麵子。所以道上的人都不接活兒,說不定還會幫著救人。黑白兩道雙管齊下,在顧家臣周圍織起一張天羅地網,沈氏萬難下口,畢竟買凶的錢不是問題,得罪任常華和鍾家……成本實在太高。
沈氏氣節,心中又喜又憤,遺憾萬千。氣的是生的兒子盡會跟她作對;喜的是任嘯徐辦事實在漂亮,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清醒,保住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難怪任常華這麽看中他;憤的是他不爭氣,偏偏沉浸在他小情人的懷抱裏,壞了自己和香港四大家族聯姻的大事;遺憾的是,這個兒子從小與她隔絕,感情疏離……連一聲媽媽,他就叫得那樣生硬。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這次沈氏叫他來,是打算最後逼他一逼。這個孩子是他心中的痛。她生下他,不過逾月,任常華就把他抱走,抱到……那個人的懷裏。
她看見自己的丈夫笑著對他的情人說,你看,你一直想要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我們來養……
不堪回首。她嫁到這個家,她受了太多委屈。以至於看到兒媳婦的要死要活,覺得她根本就是耍嬌小姐脾氣,欠管教。一個女人在出嫁前可以任性妄為,出嫁之後就要懂得扛起一個家庭的重任,要挺得過所有的風霜雨雪。
那孩子……還是太年輕了。
任嘯徐回到任家大宅,進了媽媽的房間。看見姚秘書的時候,他心中已經明了了大半。
沈氏看上去很平靜,甚至連聲音都沒有顫抖。她用一種毫無抑揚頓挫的,異常平緩的聲音說:“這是你的遺產放棄聲明,簽了它,此後你要怎樣,我就再也不管了。”
暴風雨前的寧靜。任嘯徐想。
最近他已經很難辦了,他好不容易勸得顧家臣暫時不要去上班,好好的呆在家裏,誰知道出去超市買個東西,差點被人綁走。任嘯徐驚出一身冷汗,顧家臣更是嚇得不輕,好幾夜都噩夢連連。今天也是,沈氏叫他的時候,他才把人哄睡著。
任嘯徐從姚律師手上接過那份文件,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又合上,問沈氏道:“您這是什麽意思?”
沈氏抬眼看了他一眼,神色略帶疲憊地說:“我的意思是,要麽我收回這份文件,你和你的小情人分手。要麽……你簽了它,從此你要和人還是和鬼在一起,我都不管了。”
任嘯徐又翻開那份東西,眯起眼睛看了看,說:“這個東西是由您來管的嗎?我記得這樣的東西一向是爸爸手下的蘇律師處理……姚律師恐怕沒有這個資格吧!”
“怎麽沒有資格!我手上的東西,我當然有資格處理!”
“您是說您手上那些股份?”
“對。你要是真的對任家,對我這個媽媽,這麽不上心,那你就簽了這份協議,我也死心了。從此後,我懶得再管你了。”
桌子上有準備好的簽字筆,鑲著施華洛世奇水晶。任嘯徐寫字極快,他練過張旭,草書挽起來龍飛鳳舞。這個兒子……他一直盼著能夠和自己的情人在一起,這麽多年她這樣百般阻撓,他一定早乏了吧?任氏在她名下的股份不如在任常華名下的多,這麽點東西,他當然能夠為了他的情人舍棄的……
她本來以為能等來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卻沒想到等來一聲冷笑。
“我為什麽要放棄?”
沈玉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於是問:“你說什麽?”
“我是說,我為什麽要放棄?您的遺產你想不給我就可以不給,法律會尊重您的意識。至於任氏其他人的遺產,您也沒資格左右……騙我簽這個,您有什麽打算?”
任嘯徐突然把文件夾打開,白花花的紙張頓時散落一地。他撿起其中一頁紙,把手放在上麵不停揉搓,直到那頁紙的中間浮起一角來。他捏住那個角落,用力一撕,紙張嘩嘩地破成兩半。
那張薄薄的膠紙下麵,赫然蓋著另一份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