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什麽案子得專門給我看啊,你辦了不是一樣?”顧家臣帶著一絲不耐煩,問。


  馮霖不滿道:“這可是你的不厚道了,什麽案子都推給我辦?兄弟我也是大傷初愈的人啊,可經不起這麽折騰!”


  顧家臣撇撇嘴道:“你不辦可以給別人啊,公訴科又不是隻有咱們兩個人。”


  馮霖喝了一口水,擦了擦嘴角,然後說:“那也不行啊,點了名說要給你的,咱們誰不好搶這個功勞不是?”


  顧家臣想想也是,就坐到辦公桌前大致翻了翻。一邊翻著一邊心想,這犯罪嫌疑人是要翻天啊!犯了這麽多案子還能讓他跑了這麽久……這跟前段時間重慶那個案子也沒什麽區別了!


  他打開卷宗仔細看,頭一個映入眼簾的名字居然是他對麵這哥們兒,馮霖。


  顧家臣總算知道為什麽這案子會發給他了,原來這犯罪嫌疑人就是捅傷馮霖那混蛋!當事人自己是要避嫌的,可檢察院也不能放過這麽個無法無天的東西,所以發到感觸最深的顧家臣手上來。


  意思很簡單,就是說這個案子的量刑建議,可以在法律規定的範圍內加到最重。顧家臣看了第一個案子,心想,死刑估計有點玄,現在死刑都要報最高人民法院了。但是死緩肯定沒跑的,而且保證他進去了就一輩子也出不來。


  這人犯了不止一件案子,按時間先後順序從後往前排。顧家臣繼續往後翻,蓄意傷人、綁架、搶劫等等重刑犯罪全都出來了。這還有什麽懸念?肯定是槍斃的主兒了嘛!


  案子翻到最後,一張老舊的照片映入眼簾。


  那是一張車禍現場的照片,一名年輕男子仰麵臥在地上,身下一片血泊。卷宗上寫著的並不是交通肇事,而是蓄意殺人。顧家臣一看時間,這案子都二十多年了,要不是因為立了案,都已經過了追訴期了。


  翻到後麵口供的部分,那人很幹脆地承認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還問了警察如果供出幕後主謀,可不可以對他從輕處罰。


  警察說可以考慮。但是,是個人都知道,事兒犯到這個地步,怎麽從輕也逃不過那一梭槍子兒。那罪犯不知道是昏了頭還是當局者迷,或者是想著橫豎是一死,也該拉個墊背的……竟然說他可以把幕後主謀供出來。


  顧家臣看得心裏一緊。這人看上去可能是個職業的殺手,供出幕後主使這種事情是嚴重的違背了職業道德。他要是單幹的還好,要是有家人,估計他家裏人就要遭殃了。要是他加入了一個什麽組織,估計整個組織都不會好過。


  顧家臣猛然把卷宗合上,紙張拍打出啪的一聲脆響,把馮霖嚇了一跳,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著他。


  “怎麽了?什麽沒見過的案子啊?能把你嚇成這樣!”


  顧家臣不說話,他把卷宗從桌子上滑過去,馮霖接過來看,翻了兩頁,到疑犯口供的那一節,他的臉色也簌一聲變了。


  “這……這可不好,這東西怎麽市局也敢往咱們手上交?”


  顧家臣冷笑一聲道:“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唄。”


  馮霖無奈地抓了抓腦袋,“新官上任三把火……可這樣燒的太厲害了點!什麽人都敢得罪,還想拉著咱們下水麽?太不懂事了!”


  “我怕他們不是不懂事……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們也不敢把這東西發上來。明擺了有人在後麵給他們撐腰!”


  馮霖的抓頭發的手力道更重了。


  “這……這該是誰在後麵撐腰啊!啊?你說這R市裏,除了你們那位爺,還有他老子,有誰敢碰這種事啊!他沈玉汝可不是吃幹飯的!何況他和任家還是親家啊!你說這……”


  “馮霖,這件事我們不能自己做主。你拿著這卷宗去一趟檢察長的辦公室。”


  那犯人供出來的幕後主使,是沈氏的哥哥。沈家和任家畢竟是姻親,家醜不可外揚,不管市局那邊是仗著誰在挺腰子,檢察院也不敢輕易攬這個活兒。


  馮霖會意,趕緊抱起卷宗急急忙忙地跑了。顧家臣心神不寧地坐在椅子上等消息,腦海裏不自覺地回憶起坊間傳聞來。


  聽說死的人是任常華的情人……且不論他的情人是男是女,一般情況下,豪門的正妻隻不過是一個名分。身為正妻的她們很清楚這個角色,並不會出手幹預丈夫的感情生活。既然如此,為什麽任常華的情人會死?都說他是被沈氏害死的,沈氏又為什麽要對他出手?


  那殺手供出來的是沈氏哥哥的名字,這有什麽意義?沈氏為了不讓自己的手上沾血,所以拜托哥哥幫她掃除障礙?這又有什麽意思呢?反正都是她的主使,任常華要怪也隻會一股腦地怪在她身上,何苦還要拉下自己的哥哥來……


  顧家臣的心跳突然停止了一拍。


  他重複著自己剛剛回想起的那句話:任常華要怪,也隻會一股腦兒地怪在她身上……


  難道這件事情不是沈氏主使的?沈氏的哥哥一首策劃了這起事故,為的是挑起任常華和妻子之間的矛盾?那可是自己的親妹妹!沈玉汝這麽做又是圖什麽?

  顧家臣滿心的疑惑。他琢磨著要不要給任嘯徐打個電話說說這件事情,又覺得這種泄密行為有些不妥。可他真的很想知道二十年前那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任嘯徐說過,因為那件事,他的父親徹底疏遠了他的母親。父親甚至把他從母親身邊隔離開來,就是因為覺得她太過狠毒。


  如果這一切都是沈氏的哥哥一手策劃,那沈氏……是不是太可憐了?因為這件事失去了丈夫的信任,甚至失去了撫養剛出世的孩子的權利,她實在是太可憐了。


  因為那樣的可憐,所以她才會變得像如今這樣的可恨吧。


  顧家臣的心很軟,他甚至已經開始原諒沈氏。原諒她所有的不屑的目光,原諒她曾經的惡語相向,原諒她甩他的那些耳光。


  顧家臣覺得自己的日子已經過得很好了,他有人疼有人愛,他沒有山大的工作壓力,沒有雄厚的能夠引起紛亂的財產,也沒有混亂的家庭糾葛……他的所有問題都很單純。所以,被沈氏這樣打兩下罵兩句,應該也沒有什麽。


  沒多久馮霖就回來了。他看起來口幹舌燥的,一進門就抱著茶杯狂飲一陣,然後把卷宗拍在桌子上說:“我告訴檢察長了……你猜怎麽著?”


  顧家臣皺起眉頭猜測道:“他通過了?”


  “豈止啊!他讓我們繼續挖,挖到見底為止!”


  “怎麽會……沈家和任家可是親家,這麽挖沒問題?”


  “能有什麽問題?是親家又怎麽樣?沈玉汝多半是得罪人了。他那個人我不了解,隻不過認識他的對他評價都不怎麽樣,說他這個人不大耿直……如今有人擺明了要收拾他了,任家在R市吃得開,整個西南都給他們麵子,可他未必能在A市也一手遮天!還不允許人丟車保帥啊?”


  “我看這事兒咱們還是不要太過幹涉的好……保不齊任家會出麵呢!”


  “你放心,這還輪的著你操心?市局能把案子發上來,說明任家那一關多少是通過了……咱們檢察長估計今兒晚上就得把這件事報到任家去,等他們態度放明了,咱們就卯著幹就是!我還覺得奇怪呢!那家夥擱市局這麽久了,前段時間是打死了也不肯招一個字,和著等這出呢!死了還能立個功,老婆孩子的下半輩子估計都有著落了。”


  要買這個消息可不容易,顧家臣坐在辦公桌前麵想。殺手得搭上一條命不說,他背後的整個組織都得打點。不過道上也就這點好,隻要有錢什麽都搞得定,要是有什麽搞不定的……那隻是因為錢不夠多罷了。


  顧家臣突然覺得很無力,這個世道,他憑什麽去跟金錢和權利對抗呢?他隻不過單純地相信人的身上應該有一種氣質,是任何外力也無法左右的……難道這隻是他一人的妄想而已麽?

  馮霖見他臉色不大好,關切地問:“怎麽了這是?臉色這麽差啊?又不關咱們的事情!咱們隻不過是做分內的事,真的出了什麽幺蛾子也累帶不到咱們身上來的!”


  顧家臣無力地笑著說:“沒什麽……隻是覺得,如果這口供是真的,有人就為這個案子背了二十幾年的黑鍋了……”


  馮霖也是一臉無奈,道:“嗨,冤假錯案咱們見得還少麽?隻怕現在來一場平反運動也能拉出一大票人來!你操個什麽心。”


  “人心總是肉做的……我一直覺得那人心太狠了,不是什麽好人,誰知道她受了這麽多委屈。”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能說得清楚就怪了。冤的枉的,咱們這些小老百姓還不是隻能咬著牙硬扛著!誰比誰好得了多少呢!”


  是啊……顧家臣心想,世界總還是公平的,不管是身為庶民還是出身豪門,都會有冤枉,都會有委屈。誰比誰好得了多少呢?


  人生如一夢,榮華總是喜。浮生能有幾,貧富一般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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