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酒過三巡,任嘯徐的臉上已經有了醉意,顧家臣的臉上也已經有了倦意。


  這大廳是在水上,牆壁圍得四四方方,皆是實木,漆紅雕花。每一邊有一扇大窗戶,幾乎占了大半邊的牆壁,窗外是蘭園明珠湖。


  夜色四溢,湖水細細流淌,閉目凝神可聞潺潺之音,更甚絲竹管弦歌調婉轉。廳內的公子哥兒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觥籌交錯,鬥雞走狗,盡興玩樂。任嘯徐有些醉了,程憶周像是在生悶氣,雲紫苑和季澤同兩個人你一杯我一杯,像是在拚酒。


  窗外天空是藍絲絨一樣的華麗,月亮的形狀像一半西瓜。月光清幽,照在明珠湖畔的草叢裏,照在嬌嬈綻放的月季花瓣上,照在傲然挺立的鳳棲梧上,照在濃密碧綠的荷葉上。


  偶爾有夜風吹過,吹得葉子簌簌作響,那響聲在層層夜幕中傳得很遠,像是跑過了什麽動物一樣,朝遠方溜去了。


  水麵清圓,一一風荷舉。


  顧家臣從案幾的果盤裏挑了切好的西紅柿,用小叉子叉起來喂給任嘯徐,好幫他解點酒。任嘯徐的臉上像染了胭脂,白生生的皮膚中透出一大片粉嫩,他呼吸灼熱,目光溫潤,雙眸仿佛氤氳著一層水汽。


  顧家臣把切得薄薄的西紅柿遞到他唇邊,涼涼的果肉碰到他發燙的嘴唇。任嘯徐深情款款地回望,嘴唇微啟,把果肉抿進嘴裏。顧家臣的心砰砰直跳,手指微微顫抖,臉上的殷紅分不清是酒的緣故,還是情的緣故。他忍不住又低下了頭。


  任嘯徐伸出手去輕輕抬起他的下巴,道:“我還要。”


  他的眼神曖昧,略帶三分誘惑,顧家臣趕緊轉移視線。他舉起小叉又從果盤裏挑起一片西紅柿,送到任嘯徐身邊。那西紅柿切得太薄,叉起來之後有點不聽使喚,顧家臣手一抖,果肉就掉在任嘯徐的褲子上,啪的一聲,把顧家臣唬得一震。


  西紅柿紅紅的果汁浸在任嘯徐褲子那昂貴的布料上,像是被衝淡的血跡。顧家臣心疼買褲子的錢,趕緊拿手把那片西紅柿扒開,卻聽到任嘯徐嘴裏發出“嘶”的一聲。


  果肉掉落的地方在大腿上,顧家臣拿手一碰,任嘯徐就有感覺了,兩腿之間撐的鼓鼓的,眼神也有了欲望。


  顧家臣還愣在那裏,腦子裏嗡嗡直響,思索著該怎麽辦。上回他喝醉了,連季澤同都不管,直接把自己扛到臥室去,結果出來之後發現季澤同服毒……這段回憶卡在顧家臣的記憶裏,就像魚刺卡在他的喉嚨裏,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強硬地對付隻會讓那根刺越陷越深。


  好在這裏聚集的都是些有門有第的公子哥兒,玩什麽他們都見怪不怪。任嘯徐帶個男人來,他們也覺得很正常。


  中國的貴族階級自古就有男色之風,雖說新中國開國之後,貴族這個玩意兒早就沒落,但是如今的紅三代也養出些貴族範兒來了。


  何為貴族,絕對不是說有錢有權有勢力就叫貴族。高尚、宏偉、壯麗、傑出、卓越、極致、有教養、有傳承,才叫貴族。他們控製著資源,享有特權,重視血統,崇尚優雅,善於享受,並且世代皆有政治聯姻。


  他們可以從擁有高尚的道德,也可以從根本上無視道德。因為貴族是小眾,所以約束大眾的道德規範對他們而言可有可無。在他們的世界裏,婚姻和愛情完全剝離,隻要完成了家族聯姻和生育後代的任務,他們要和男人玩還是和女人玩都可以。


  顧家臣一直覺得他和任嘯徐之間的矛盾屬於階級矛盾。


  他活在底層的社會裏,卑微,低下,弱小,在意別人的眼光的程度往往都超過了堅持自我的程度。他必須服從許多的規定,隨大流,並且把自己嵌入一套固定的價值體係,最好不要有任何突出的表現。


  任嘯徐則生活在食物鏈的最頂端,他高傲,嬌縱,強大,淩駕於萬萬人之上,俯瞰眾生。他完全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可以製定規則,聚集了芸芸眾生的世俗的洪流,隻不過是他生殺予奪的場所。


  他們的生活完全是一張紙的兩麵,本來應該走到天荒地老世界末日都沒有交集。誰知道命運這把剪刀,拿著緣分的膠水,把他們硬生生粘成了一個莫比烏斯環。正麵和反麵從此交匯,時間和空間都被扭曲。


  有些事情顧家臣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能理解。事實在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中變成真理,時間澆築的圍牆保護這它們,不容人有任何的質疑。


  任嘯徐的身體離得他越來越近,顧家臣覺得周圍的空氣如同寒霧一般,包裹在他的四周,而任嘯徐就是那唯一的一點熱源,讓他下意識地想要靠近,想要和他融合在一起。


  顧家臣身體僵硬如同一尊雕塑,任嘯徐灼熱的呼吸就在耳邊。他感受著耳朵旁邊那一團混雜著濕潤的熱氣,深深呼吸。任嘯徐掰過他的臉來,讓他正對著自己,額頭相觸,顧家臣眨著眼睛,任嘯徐長長的睫毛掃在他臉上,有些發癢。


  四目相對,四唇相接,牙齒與牙齒碰撞,舌頭靈巧地糾纏。顧家臣感覺到自己腰際被兩條粗壯的蟒蛇一樣的手臂給纏住了。他也伸出手去,從任嘯徐的腋下穿過,勾住了他的肩膀。


  耳邊杯盤酒箸之聲恍若不聞,任嘯徐如同沙漠中饑渴的旅人一般,不斷從顧家臣嘴裏奪取他的甘露。嘴唇幹裂發燙,微微腫痛,顧家臣不由得皺起眉頭。那吻來得太激烈,等他們倆都反應過來的時候,嘴裏已經有了淡淡的腥鹹氣味。


  任嘯徐趕緊鬆開了嘴唇,捧著顧家臣的臉看來看去,沒有發現傷口。他正納悶,卻發覺顧家臣盯著自己發怔。唇邊癢癢的,好像有東西流下來。


  顧家臣趕緊不好意思地拿起一張柔軟的麵紙,按在任嘯徐嘴上。看到潔白的紙巾上那一抹血紅,任嘯徐才意識到是自己的嘴唇流血了。顧家臣的臉漲的像番茄,那紅色像要滴下來一般,手裏的那包麵紙被他捏得皺成一團,他低著頭極為羞赧地說:


  “不……不好意思,我好像咬到你了。”


  任嘯徐聞言大笑,擰著他的臉蛋說:“你也長出息了,敢咬我。”


  顧家臣趕緊把目光轉向別處,誰知道他剛別過臉去,就看見那邊一個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兒看著他曖昧地一笑,還舉起酒杯來朝他揚了一揚。顧家臣趕緊又把臉轉回來,眼底裏滿是羞怯和不安。


  任嘯徐隻是悠悠地喝著酸梅湯醒酒,淡然地說:“沒關係,他們不會說什麽的。”


  在這裏,顧家臣自然是不會那麽擔心的。這種場合裏的東西誰也不會出去亂說,保密工作如同中情局一樣嚴絲合縫。就算發生了什麽事被記者拍到了,也不敢拿出去報道,最多收他們點錢,把消息賣回來。隻有在醫院那樣的公共場合,他才需要特別注意,不敢和任嘯徐做出太過親密的舉動。坊間的八卦可不是蓋的,消息總會不脛而走,收拾起來非常麻煩。


  散場之後,人人各回各家。


  雲三是不想回自家的,說家裏就他一個人太冷清,就把程憶周生拖死拽拉上車,說要找個高地方看夜景。顧家臣本來應該和任嘯徐坐一台車,可他心裏有點事兒,少不了把季澤同拉到他原本坐的那輛奔馳上來。季澤同拗不過,隻好打發自家的車先回去,然後和顧家臣同坐一車,跟在任嘯徐的普爾曼後麵,一行人在夜色中駛向任家大宅。


  顧家臣有些不安,他先問了藍釉的事情。季澤同打著嗬欠說:

  “藍釉能搞出什麽事情?他們藍家在西南混得再開,那也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如今這大好河山早就易主,就算藍家的舊部再回來,也不過是群小混混,能不能立足還得任二爺說了算。”


  顧家臣講出了自己對莫如賓那點心眼的擔憂,被季澤同翻著白眼不屑地數落了一頓:“你瞎操心個什麽勁兒?你們家那位要弄死莫如賓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你說得他好像很厲害……什麽都是二爺說了算,那他哥哥呢?你們家任嘯懷呢?”


  季澤同閉著眼睛說:“他們倆之間的事情我不管。”


  顧家臣突然握住季澤同的手,很嚴肅認真地問:“澤同,你告訴我,是不是嘯徐他爸爸……早就內定了嘯徐當繼承人了?要不怎麽他才上大學就讓他進公司?遇到事情也全是他做主,這樣的場合他哥哥竟然都不來參加……你老實告訴我,他哥哥在公司裏那太子爺的身份……是不是演出來的?”


  季澤同有些不耐煩道:“你什麽時候開始關心起這些事情來了?你以為你是誰?任家的少奶奶?叫你兩聲還你還當真了。實話告訴你,對任嘯徐而言愛情不過是種消遣,他喜歡你,拿你尋開心解煩悶掃壓力,就是這麽簡單。就算他要留你一輩子,也不會僅僅因為他喜歡你,說不定是因為他根本懶得甩了你,才留著你在身邊……”


  顧家臣不說話了。夜幕沉寂如同深邃的大海,沒有陽光,沒有溫度,冰冷刺骨。他靜靜地望著窗外,腦子裏是一排一排的亂碼。季澤同的話讓他心裏堵得難受,敏銳的直覺又讓他如芒在背。


  他總覺得有人不懷好意,莫如賓也好,藍釉也好。


  關於雲家、藍家以及嘯徐他娘以及平淡的情節問題

  這幾個人物都是小茶另一本書當中出現過的人物,所以特地做了背景介紹,有讀者表示讀起來好像有些不懂,或者有點無聊……


  其實,怎麽說呢,小說這個東西是一種編織,為了整本書的情節都能夠前後照應,所以才會插入這些解釋性的東西。


  因為作者寫作的時候有自己的情緒,所以偶爾會出現類似說教的內容,而這些內容大都是創作這部作品的動機。對於讀者而言,可能會更有利於大家理解這個故事,但是跟劇情的推動關係並不很大……喜歡劇情緊湊的讀者們可以調過這一段。但是有些東西是作者不得不寫的,因為它們是一種心理上的線索,提醒作者故事的走向,不至於殺偏或者是寫到一半就寫不下去然後擠牙膏……


  所以要是讓人覺得無聊的話,作者在這裏說聲對不起啦~~~~還有就是,謝謝大家的支持,這部書小茶寫得很開心~~~~~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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