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任嘯徐走了之後,房間的門就沒關。


  顧家臣坐在起居室裏,那兒正對著陽台,可以看見外麵的群山。


  山不算高,白天看上去並無奇特之處。隻是這一片樹林所構成的天然的氧吧,很是難得。也隻有任家才能獨占這樣的地方,別的小老百姓隻能仰著頭望一輩子,心心念念的隻是下輩子能投個好胎,托生到這樣的人家來。


  說實話顧家臣還真沒怎麽和任嘯徐去爬過山。從小到大他的日子就是念書念書念書。小時候和父母一起去過昆明世博園,就是在那兒顧家臣迷上了動植物,進一步迷上了生物學。後來就再沒有出去過了。


  說到中國的名山大川,真是數之不盡。且不說別的地方,就是這大西南,要走遍也算難了。


  西南地區最出名的恐怕要數喜馬拉雅山了,世界之巔,不過在邊境。再來就是唐古拉山和念青唐古拉山,橫貫西藏。接著是世界年輕山係之一的橫斷山脈,為雲、川、藏三地山脈的總稱,紅色經典當中最出名的大雪山、金沙江和大渡河,就在橫斷山脈之中。雲貴高原的烏蒙山,神話故事裏的昆侖山,唐代詩歌裏的大婁山、大巴山……


  炎熱的夏天,顧家臣就會懷念冬季的冰雪。任嘯徐說帶他去滑雪,去了一次峨眉山。任嘯徐熟練而專業的技術惹得一陣陣掌聲歡呼聲尖叫聲,而顧家臣卻蹲在一旁的樹下麵,仰著臉看樹上的一隻小猴子。


  那猴子真小,隻有顧家臣的手掌大。短短的棕色毛發,細細的小尾巴,兩隻眼睛大又亮,水汪汪地看著他。顧家臣聽說要來峨眉山的時候就準備好了,從自己家裏抓了好多花生來。走到半路任嘯徐把他的花生給扔車窗外麵去了。幸好他有先見之明,事先抓了一把藏在滑雪服的口袋裏。


  果然在這裏就看見了小猴子。顧家臣開心地抓了幾顆花生出來,那小猴子看了,居然對他做了個“拋上來”的手勢。顧家臣覺得好神奇,不過他沒把花生往上拋,他對著那小猴子招手讓它下來吃。他以為自己這樣堅持了,小猴子就會下來。一隻猴子懂什麽呢?誰知道那猴子見他不把花生往上扔,頓時怒了,從樹上摘了鬆球,往顧家臣頭上砸。


  顧家臣挨了幾個鬆球,沒辦法,隻好把那幾顆花生扔給小猴子,自己好沒趣地走了。走著走著又覺得,那小猴子看上去著實可愛,隻是習慣不大好!


  後來遭遇的事情,才讓他知道為什麽任嘯徐那麽強硬,要把他的花生都從車上扔出去。


  本來跟著任嘯徐出去玩,是不用擔心路上遇到劫匪啊什麽的。會有人事先去清場。


  可是這次他們沒遇到攔路搶劫的歹徒,遇到了一群猴子。那群猴子數量龐大,大約有上百隻。為首的一群身材高大健壯,周圍的都是些體質稍遜但非常靈活的。猴王長得極肥,拖家帶小地盤踞在公路邊兒的一顆大鬆樹上。


  顧家臣從一大群猴子裏看到了他喂過的那隻小猴子,它站在猴王旁邊朝著自己齜牙咧嘴。任嘯徐一臉不滿地盯著顧家臣,問他是不是藏了花生,然後去喂了猴子了。


  顧家臣一臉心虛,心想,怎麽他隨便喂個猴子都能喂到猴太子?他上輩子和高幹子弟結了什麽仇麽?

  那些猴子圍著任嘯徐的車轉悠,還不斷扔東西過來,一副“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的囂張模樣。任嘯徐不耐煩了,人攔路搶劫都不怕,還怕一群猴子?他也沒讓保鏢動,直接給司機下令:

  “給我直接撞過去,車撞壞了不算你的。”


  顧家臣嚇了一跳,剛想求情,司機已經踩動了油門。顧家臣隻聽見砰地一聲,一抬頭,就看見司機已經開動了雨刷,刷下了玻璃窗子上那一溜血跡。


  猴子們都瘋了,什麽石頭野果子都朝著車子亂扔。任嘯徐絲毫不為所動,司機也加足馬力往外開,開出去好多裏路,才把猴子甩在後麵。顧家臣嚇得夠嗆,一路上不停地問:


  “是不是撞死了?是不是撞死了一隻猴子?”


  車子開到山下,顧家臣下了車,才發現那輛價值連城的奔馳,外觀已經被砸得像一堆爛鐵了。那群猴子的威力可真不小。


  顧家臣好難過,任嘯徐就捏著他的臉說:“不許難過。那隻不過是一隻猴子。要是以後要你去撞人,你怎麽辦?”


  顧家臣哆哆嗦嗦地問:“我……我為什麽要去撞人?”


  任嘯徐淡淡道:“你不是想在我手下做事麽?我的手下可不是那麽容易當的。”


  那時候顧家臣還很天真,一心想著那啥號召,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還說要在任嘯徐手底下給他打工。可那以後,顧家臣就再也不敢說什麽給任嘯徐打工之類的話了,他甚至都不敢和任嘯徐談公事了。


  可是現在他自己這個工作,說的不好聽,那真的是一灘渾水。根本說不清什麽是公事,什麽是私事。好像所有的公都是因為私,而所有的私又都是為了公。


  比方說莫如賓請他吃飯這件事,你說到底是公事呢還是私事?莫如賓要跟他道歉,無非是因為這件事對莫家的打擊有點太大了。顧家臣不是不知道,市局接受調查那會兒,莫政委都急瘋了。


  莫政委不是傻子,可他對自己的兒子沒什麽信心。當初他把兒子安排在青龍區檢察院的時候,根本也不知道檢察長看他不順眼。檢察長和市局的矛盾,也是從這件事情上才透出了端倪。


  說到檢察長這個人,也真是心黑。搞政治的人心都挺黑。事先他和莫政委人前人後稱兄道弟的,莫如賓的工作他也答應得好好的,賭咒發誓拍胸脯,保證一定給他落實。


  後來還真給他要下來一個指標,不要求研究生文憑,也不要求司考過A,一切都是按照莫如賓的條件量身定做。莫家還挺高興,以為這事兒呢就成了。


  誰知道半路殺出來一個顧家臣,筆試麵試第一名,C大研究生在讀,還帶個司考過A。


  莫政委趕緊去打聽這個兒子最大的威脅,以為他背後沒人呢。那就好辦,政審的時候隨便給他找個理由拉下來,再讓兒子補上就好了。誰知道一打聽,他媽的這人是程老爺子開口保的!把個莫政委氣的臉紅脖子粗,就差沒和檢察長互相掐起來了。這他媽一巴掌打臉上了,他還不能還手。


  後來檢察長還是意思了一下,給莫如賓在辦公室裏安排了一個職位,顯得他那叫一個敦實厚道。莫政委是個明白人,怎麽會不知道他在背後搞鬼?隻能在心裏大罵這個狗日的老狐狸,老謀深算,得了便宜還賣乖,真他媽混球!


  這回的事兒一出,莫政委就把莫如賓叫來大罵了一頓,差點吊起來抽。把個莫如賓急的哭天搶地,跪在地上抱著他老子的大腿喊冤,說他那都是說說而已,逞逞嘴上的威風,就是借他個膽子也不敢真去動人家呀!那個顧家臣是程老爺子保的他又不是不知道……


  莫政委氣得捶胸頓足,抓著兒子的耳朵問:“你到底說沒說要整他?說沒說?”


  莫如賓扭捏了半天,才心虛地說:“我確實說過要整整他來著……可我也不敢真的動手啊!我自己的能耐我還不知道?現在市局那麽慘……”


  莫政委隻覺得腦子一亂,兒子接下來說的話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心想,完了完了,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兒子的黑鍋是背定了。算了算了,趕緊收拾收拾負荊請罪去吧!聽說這個姓顧的來頭不小,他們家老太爺救過程家老太爺的命!大恩人的後人給人收拾成這樣,程老爺子不知道怎麽生氣呢!

  於是就拎著莫如賓的耳朵帶他到程家去請罪,好話說盡了,也隻換了程老爺子一聲不鹹不淡不清不楚的“嗯”。


  還能怎麽樣呢?父子倆隻能垂頭喪氣地從程家出來。一路上莫如賓焉答答的樣子像霜打過的茄子。


  市局還是給人收拾幹淨了,也不知道是哪尊佛爺出的手。R市三大家族勢力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觸動了一家的利益,也別管是誰家動的手了,反正認栽就行了。


  莫如賓的媽媽哭壞了。娘家勢力被人清掃一空,叫她以後靠誰去?隻能罵兒子不爭氣,莫如賓這幾日在家裏被人當個球一樣踢來踢去,任憑哪個親戚見到他都能數落一番。就連隔壁鄰居沒事兒了也來踢他一腳,嫌他擋住了夏日裏明豔的太陽。搞的他差點崩潰。


  莫如賓隻能哀歎。這真是天妒英才!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老子這叫天降大任,媽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看老子來玩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

  所以他把自己重新收拾起來,鼓起勇氣,終於打通了姓顧那個龜兒……啊不對,那個小賤人……也不對。呸,他媽的,顧同事,終於打通了顧同事的電話。


  顧家臣雖然猶豫了一陣,好歹還是答應了。聽說這個顧家臣很好說話……如果他都不計較了,肯幫著自己在背後那些佛爺麵前美言幾句,那這件事也就能過去了……


  一切都會好的嘛!就像歌裏唱的那樣,明天會更好。莫如賓開解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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