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聽到是任嘯徐的爸爸找他,顧家臣捏著的一把汗才甩了出去。


  任嘯徐和他爸爸的關係最好,而且他爸爸找他多半是為公事,任嘯徐從來不會和他爸爸置氣。


  果然,任嘯徐聽到是趙秘書的聲音,表情馬上就變了。他答了聲“好的”,掛了對講機,走回臥室去另外拿了一件襯衫穿上,摸了摸顧家臣的頭,說他去去就回來,然後利索地出了門。


  任嘯徐現在已經正式進入任氏任職了。他和他哥哥呆的都是比較一般的經理的職位。任常華的意思是,不要讓他們一開始就坐太高的位置,總要從基層做起,當然不至於從小職員幹起,那就幹個普通的經理。


  而任嘯徐從大學開始就在任氏混,早就已經熟門熟路。他剛進去的時候隻是個小小的部門經理,混了四五年才混到現在的職位,按理說他的位置應該比他哥哥要高一些。但是任嘯懷有沈氏撐腰,又是太子爺的身份,所以從進任氏開始各方麵的安排都高過了他的弟弟。


  不久前的會議,任嘯徐中途回家了,剩他哥哥一個人善後,所以父親的獎勵自然而然地給了他哥哥。任氏的舊部本來一心支持這個行事利落、手段幹脆的二公子,可這件事情讓他們都有些失望。


  聽說他是為了他的情人……


  市局出事之後,在外麵吵得沸沸揚揚的說法,是季澤同替自己的兄弟出氣。


  知道得再深一點的人,若是政治場上,聽到的風聲就是:這是程家和莫政委之間的瓜葛。


  季澤同幫著程家處理了市局,這是程家出手的第一招。市局多是莫政委他老婆娘家的人。莫政委最近跳得厲害,季澤同處理市局隻不過是程家對莫政委的下馬威,想要告訴他白手起家、沒老子娘撐腰的人,就別跳得那麽高。


  這是世家對新起的庶族的打壓。市局的場麵之所以一邊倒,倒得摧枯拉朽一樣徹底,就是因為庶族根本幹不過世家,想也別想翻身。


  而任氏的舊臣們聽到的是:季澤同是在幫他們的二少爺出氣,因為被打的是二少爺的情人。


  一方麵舊臣們懷疑有人在背後動手,而背後動手的這個人多半不是大少爺就是沈氏,所以舊臣們對任嘯懷防範得厲害;另一方麵他們也對任嘯徐有點失望,覺得他們認定的接班人,怎麽能夠因為一點小情小愛,就丟下了家族的任務不管呢?


  顧家臣知道這些事情之後,還有點自責。他覺得自己給任嘯徐添了很大的麻煩,如果他在小心謹慎一點的話,也許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


  那時候馮霖就勸他,說該來的躲不掉,不該來的要不到。


  任嘯徐去他爸爸那兒之後不久,顧家臣就接到一個電話,是莫如賓打來的。莫如賓的語氣很低落,還稍微有一點點的不甘心,問顧家臣能不能出來和他吃頓飯。


  顧家臣說他傷沒好,不能喝酒。莫如賓就“嗨”了一聲,說:

  “誰不知道你傷沒好啊?我們就吃點飯,不喝酒。”


  顧家臣還是有點猶豫。


  他知道這些公子哥兒們平時都玩兒什麽,說實話他有點不想去。不是他裝清高,哪個男人不喜歡美女?隻不過那些公子哥兒們有能耐拿女人當玩物,他顧家臣沒有能耐。說句好聽的,他是個好男人,懂得尊重別人;說句不好聽的,在別人眼裏他也不過就是人家的玩物而已,他有什麽資格呢?


  莫如賓聽到顧家臣在電話那邊扭扭捏捏的,就說:“你放心吧!就單純的吃個飯,說兩句話,什麽也不幹!不瞞你說我這兒也不隻請你一個,還有別的人呢,你也認識!”


  顧家臣想了想,又想了想,才終於答應了。


  其實他是怕任嘯徐不讓他去。任嘯徐最近心情不大好,而且從他出事以後,任嘯徐就不大喜歡放他出去了。就算讓他出去,也有保鏢跟著。之前跟他的那幾個保鏢出事之後就自動請辭了,換了一批新保鏢,看得特別緊,走哪兒都不方便。


  按理說顧家臣現在這樣的情況,那外頭的這麽多說法,他本來是不知道的。好多事情是馮霖告訴他的。


  顧家臣一直都覺得馮霖很神奇。看他平日裏總是遲到早退裝病翹班,一副不把工作當回事兒的模樣,整天不是喝茶吃飯就是看書下棋。誰知他卻頗有“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的風範。擱到古代他就可以叫做“江湖百曉生”或者“包打聽”。平時哪個同事有什麽八卦他全知道,顧家臣可以以為他是沒事兒瞎打聽的。可他被捅傷住院的這段時間裏,檢察院裏有什麽風吹草動的,也全都一字不落地進了他的耳朵裏。


  比方說莫如賓的事情,就是馮霖有一天找他下棋的時候告訴他的。


  “家臣,你還不知道吧?檢察院也鬧得厲害!咱們檢察長和莫政委一直有恩怨,你知道吧?莫如賓他爹想把他安排到檢察院的時候,咱們檢察長使了好大的絆子!不然……說句實話,公訴科還輪不到你呆呢!


  “莫政委也不容易,背景淺,自己一手一腳爬到那個位置,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爬上來了,沒背景的看不慣他,有背景的又容不下他……就說咱們檢察長吧。你知道檢察長和市局一直不和睦,莫政委他老婆的娘家又是公安那塊兒的。恩的怨的都歸到一家頭上去了……小季爺一動手,檢察長麻溜地就順著竿子往上爬了,把以前的案例全都調出來,打了包往上麵一扔……嘖嘖,真是會他媽的落井下石,這才叫他媽的牆倒眾人推……


  “你要問我你這事兒是誰在背後指示的,說實話我還真答不上來,恐怕隻有你們那位爺知道。他不說,我就算知道也不敢說,不然我沒命活了,你要理解我啊家臣……再說莫如賓好了,他這個人你知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繡花枕頭一包草,不知道怎麽能有那麽多姑娘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頭跑。會背兩句論語就以為他學富五車才高八鬥了,現在的小姑娘也真好騙……


  “扯遠了。說莫如賓吧,你們那位找人收拾那幾個動手打你的人之前,也是拷問過的。那些人死到臨頭了還是說莫如賓讓他們動的手。其實是個人都知道,莫如賓哪兒有那膽子?他有那個膽子他也沒那個本事!要說有本事那是他老子,但是他老子不傻呀,他又不是不知道你背後有人,他哪兒敢借這個道兒給他兒子呢?你說是不是?唉……說一千道一萬,這事兒到底是誰幹的恐怕真隻有你們那位爺知道。


  “莫如賓這黑鍋也算是背定了。既然他背了那個黑鍋,自然要把戲演到底,所以我估計他多半會來請你吃飯。到時候,家臣,你就賣個順水推舟的人情,和他把這頓飯吃了,把這件事暫時了了吧!人家也不容易,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


  馮霖說那些話的時候,顧家臣隻當故事那樣聽著。邊聽心裏邊想,難怪女人那麽喜歡講八卦,真的是寫得再好的小說也比不過生活。


  誰知道莫如賓真給他打電話了。還神神秘秘的,說不隻請了他一個,那另一個又是誰呢?

  顧家臣打電話去問馮霖,馮霖也說不上來。我哪兒知道啊!馮霖說,派係鬥爭這種事情,風雲詭譎,變幻莫測,老子要是知道了,直接擺地攤算命去,保準發財!

  顧家臣腦子轉得飛快,把這些年他所知道的關係給理理清。


  顧家臣其實並不笨,也不軟弱。有些人不喜歡爭鬥僅僅是因為懶。顧家臣就是屬於懶的那一種人。也可以說他矯情。他要是有心的話,憑他和任嘯徐的關係,他早就學楊貴妃,把自己的家族拱上天了。他堂兄就是楊國忠,幾個姐姐是韓國夫人、虢國夫人、秦國夫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種好事誰不想呐?


  可他就是懶得運籌帷幄,懶得爭強好勝,懶得機關算盡,懶得打點應酬。怪隻怪任嘯徐的懷抱太溫暖,暖的顧家臣就隻想窩在他懷裏麵一輩子也不出來。他這樣可以叫做缺心眼兒,也可以叫做無情無義。


  要說目前在R市,經濟上一手遮天的,就是任家。


  任老太爺那個時候,雖說戰場上沒立過什麽赫赫有名的軍功,可是經濟政策上當過大官。陳毅元帥之前在上海當一把手的時候,任老太爺就在他的手下幹過。後來老太爺回大西南了。再後來上頭下令搞好國民經濟發展,國計民生的企業裏,紡織這一塊兒就是任老太爺管的。


  所以說任氏以服裝發家,其實噱頭在這裏。


  而和任家關係比較好的,R市的另外兩大家族。一個就是程憶周所在的程家。他們家是正派的軍隊背景。


  還有一個就是鍾離昧所在的鍾家。鍾家的背景太複雜,不但涉及到體製內的,還涉及外八行的。鍾家的勢力在黑白兩道都藏得很深,這兩條道上的事他們也都擺的很平。


  顧家臣不知道怎麽去形容,不過鍾家表麵上是賣古董的。


  古董這個行業就很不簡單。和古董打交道的,所交之人非富即貴。因為要有很多閑錢的人才玩的起古董。如果把整個西南的勢力網絡都理出來,鍾家就是至始至終都貫穿其中的那一派勢力,地頭蛇之中的地頭蛇。什麽強龍都難壓倒。


  顧家臣敢說,這次的事情,季澤同肯定是借用了鍾家的門路才擺平的。


  至於表麵上看起來在R市吃得很開的小季爺,其實在西南的背景並不算深厚。季家的主要勢力在北京,季老爺子從西南發家,聽起來很厲害,其實他也不過是回鄉養老。大家對他們客氣,也隻是麵子上的客氣。雖然這種麵子上的客氣也能夠壓倒大部分人。但是顧家臣明白,真的出了什麽大事兒,季澤同恐怕保不住什麽人。


  季澤同這樣的人最適合來當和事佬。他的麵子大,而且很方便出席各種場合,也不怕得罪人。為什麽呢?因為他的根不在這裏,大不了回北京去!是不是?


  莫如賓請的人該不是季澤同吧?顧家臣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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