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站在堂兄家門口,顧家臣叩響了朱紅色的防盜門。


  防盜門貓眼兒的地方被一方大紅燙金的喜字給遮住了。門框兩邊還殘留著大喜那一天掛上去的紅紙拉花,在樓道亮堂的聲控燈下,那一串紅色的拉花看上去格外鮮豔。


  樓房老舊,隔音不佳,門內隱隱能夠聽到一片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顧家臣按下了門鈴,沒過多久就聽到門內一個女子柔和的聲音說:“來了。”


  顧家臣又等了片刻,那女子的聲音近了門,在裏麵問:“是誰?”


  “是我,家臣。”


  門“呀——”一聲開了,嫂子明豔奪目的容顏交映著屋內的一片燈火。


  “快進來吧,真是稀客!今兒可算是齊全了!”嫂子說著就把顧家臣往屋內讓。


  顧家臣走路還是有點不順暢,他站在門口要換鞋子,嫂子讓他不用換,說今天屋裏有客人。


  “剛才看見外頭烏壓壓的一片,外麵下雨了沒有?”


  顧家臣道:“沒有下雨。我也以為要下雨了,走過來的時候雲又散開了。這會兒外麵還有月亮呢。”


  聽他這麽一說,嫂子還真把頭往窗戶那邊探了探,道:“還真是,外麵樹梢上都是白色的,我先還以為是路燈,原來是月亮。”


  “先別說了,家裏有客人,我帶你去見一見——你哥哥陪著客呢。”


  顧家臣點了點頭,跟著他嫂子往餐廳走。


  這屋子是三室兩廳,餐廳挺大,兩張圓桌並排擺開,一桌空著的,上麵放著好多酒水,一桌坐了一圈西裝革履、肥頭大耳的男人。正對著餐廳和客廳中間通道的那個位置,坐著一個麵方口闊、中庭飽滿的男人,長得高大壯實,一身銀灰色的西裝裹在他身上緊緊的。


  屋子裏空調溫度開得很低,有些人吃酒吃過三巡,已經麵紅耳熱。


  方才還有談笑劃拳的聲音,這會兒大概聽到有客人來了,所以都停了下來,隻是吃菜。


  那麵方耳闊的男人,一雙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看著顧家臣。


  大堂兄坐在靠著過道的地方,看見老婆帶著顧家臣走進來,忙站起來說:“家臣來了?嗬嗬,來的真巧,快,這是你李叔叔。”


  那麵方耳闊的男人便朝著顧家臣含笑點了點頭,道:“家律啊,這就是你常常跟我提起的,你的那個堂弟?”


  家律趕緊說:“是啊,這就是我堂弟顧家臣。”


  說著就把顧家臣往前麵推了一推。


  顧家臣冷冷地看著那個高大壯實的男人,幹幹地叫了一聲:“李叔。”


  那男人又點了點頭,周家律才拉著顧家臣從李叔右邊開始,一個一個地介紹給顧家臣。


  顧家臣板著臉一一打了招呼。期間那被叫做李叔的隻是默默無言地喝著酒。等介紹事畢,他才放下酒杯來跟顧家臣說話:


  “聽你哥說,你在檢察院上班?哪個區?”


  顧家臣麵無表情地回答:“青龍區。”


  那人頓了頓,道:“哦,是老陳的手下。我聽他說起過你,怎麽沒見他帶你出來過?”


  顧家臣道:“我不會喝酒。”


  這句話說的滿桌子的人都笑了。周家律也跟著笑了,道:“可不是嘛,我這個弟弟什麽都好,就是一點不好——不會喝酒!”


  那李叔輕輕撫摸著自己手邊雪白的酒杯子,道:“不喝酒可以慢慢教。今天你哥哥準備的可是好酒,你陪李叔喝一杯吧,我也不難為你,就這一杯就好。”


  談話間早有人拿了酒杯倒了一杯過來,遞到顧家臣手邊。


  顧家臣冷眼看了那酒杯中的酒一眼,也沒接,隻淡淡地說:“我喝不慣醬香的。”


  聽了這話,旁人皆是一臉笑,毫無反應,隻有顧家臣的嫂子暗暗地在後麵捏了顧家臣的手臂一把。


  李叔一臉笑容地跟周家律說:“你這個弟弟鼻子真靈。”


  周家律也隻是笑,他老婆對著李叔道:“二叔,家律他弟弟現在不能喝酒,他傷著呢——”


  那李叔盯著顧家臣看了一會兒,想起什麽似的說:“哦……你就是那個被警局抓起來枉打了一頓的檢察官呀!家律,還愣著幹什麽?快帶你弟弟坐,聽說他傷得不輕呢。”


  話音剛落,周家律周圍的人就趕緊挪動了自己的座椅,讓出一個空位置來,又有一個照顧周嫂子的阿姨走過來,在那空位處安放了一張椅子,又添了碗箸杯碟。


  顧家臣被拉著坐下了,旁邊一個人隻盯著顧家臣手腕看,看著看著就笑了,對周家律說:“你弟弟真是有眼光,你看這手上帶的,和咱們老板一樣。”


  老板自然是說那李叔,李叔聽了,便抬了抬眼睛道:“哦?”


  那人便把顧家臣的手輕輕一托,手腕間那一隻做工精致的腕表就露了出來。那李叔隻瞅了一眼,便道:“你這小子沒眼光。哪裏和我的一樣?他手上帶的可比我的好呢!”


  聽了這話,那人便眯起眼睛來仔細瞅著顧家臣的那隻手表,看了半晌,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那李叔隻能笑著搖頭,道:


  “沒眼光就是沒眼光。家臣啊,要不,你坐我旁邊來?瞧你衣衫單薄的,又不喝酒,那兒是空調的冷風口上,別吹涼了你。”


  這話說得四座皆驚,愣了片刻,一桌人連忙紛紛站起來要讓位置。周嫂子的臉上笑開了花,趕緊要拉顧家臣起來,一邊要讓他挪到李叔邊兒上去,一邊道:


  “二叔平時就缺個投緣的孩子給他解解悶,周圍的年輕人都入不得他的眼,你哥哥勉強讓他看上了,他又嫌你哥哥脾氣太衝,今天算是遇到投緣的了。”


  顧家臣卻是橫眉冷對,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道:


  “投緣是說這個麽?”


  李叔隻是笑而不語。


  周嫂子說:“可不是嘛。我二叔沒什麽愛好,就喜歡這個。這兒都是自家人,也不怕說,他手上那隻是前不久才出的,費了好大工夫才買到呢!剛巧買到編號是8的,圖個吉利。”


  那李叔此時才開口道:“嗬嗬,這哪裏是湊巧?我倒是想要編號7的,隻是被別人買走了嘛!”


  周嫂子道:“二叔,7不好,8才好呢,多吉利啊!”


  顧家臣冷冷看了看自己的腕間,他想起來了,這是任嘯徐才從瑞士拿回來的,他手上這隻的編號是7。


  “這就是7的……如果戴7的可以坐您旁邊兒的話,就讓我哥坐吧。”


  顧家臣說著就把手上的腕表摘下來,哢一聲扔在周家律的座位上。


  這哢的一聲把周圍一圈兒的笑聲都砸沒了,餐廳裏一點兒人語不聞,一時之間隻聽得叮叮咚咚放杯箸的聲音。


  周家律氣不打一處來,一邊罵顧家臣“你這小子怎麽這麽不懂事”,一邊就要一巴掌打過去。


  顧家臣往外一躲,那一巴掌就刮在酒桌子上,把一個瓷碗掃到地上砸個粉碎。周家律氣不過,還要打,被他老婆一把攔住,勸道:“在二叔麵前像什麽樣子!”


  李叔也說:“好了,家律,都跟你說了今天我不是你上司,是你二叔,別演這出,看得心煩!”


  周家律聽了,才收住手,趕緊賠笑道:“不好意思二叔,我這個弟弟不懂事。”


  李叔道:“懂事不懂事,你也不該就打他。打狗還要看主人的麵子……”說著看了那腕表一眼,“你連我這個帶8號的還得罪不起,帶7號的,你就得罪得起了?還是說……你二叔我自家沒本事……”


  李叔這一席話夾槍帶棒,周家律聽得臉都白了一圈,一邊賠笑賠不是,一邊拉著顧家臣就往臥室走,,一邊叫他老婆好好招呼客人。


  顧家臣走路不方便,被他哥哥一拉,拉得一個趔趄,他便大力地推了他哥哥一把,道:“你別在這裏跟我賣好心,我不要你扶,我還怕被你吃了呢!”


  周家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邊說:“你自己走不穩當,不要我扶要誰扶?誰讓你受著傷還跑來!”一抬眼又看到客廳外麵的大門竟然沒關,便衝著他老婆道:“你怎麽不關門!”


  他老婆麵露難色地站在那裏,才要開口,就聽見顧家臣對著門外說:“韓秘書,你進來扶我一把。”


  門外麵原來站著一個人,周嫂子看見了本來要請進來,那人卻隻是安靜地站在門外,周嫂子隻好把門開著。這會兒韓秘書聽見顧家臣叫他,便走了進來,扶著顧家臣往臥室走去。


  周家律站在那裏盯著顧家臣的背影,直到他進了臥室,才神情嚴肅地走到他老板身邊去。兩個人商量了幾句,他老板就叫著另一個秘書去酒樓訂了桌子,帶著手下的人先去那兒喝著。


  周家律把人送出門,才回到他老板身邊來,說:“二叔,真不好意思,這小子八成是來興師問罪的……”


  李叔理解地笑了,道:“明白,你也不好做。我知道你忠心,可你也不該為了替我辦事,就把你弟弟給豁出去吧?”


  周家律道:“您千萬別這麽說。如今咱們都是一家人,為您辦事不就是為我自己辦事麽?我那個弟弟沒出息,能幫到咱們也算他的運氣。”


  李叔的臉色卻變了,指著桌上的表說:“說你沒眼光就是沒眼光!那可是尊大佛!你辦事之前怎麽不先跟我說清楚了?你呀你,急著出頭,什麽人都敢動!你以為那是你弟弟就能不記恨你?你小心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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