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顧詩華大概太久沒有見到哥哥,就把話題轉到他身上。


  “你們看,我總覺得哥哥變了很多。以前他話特別多,還都是傻話,現在都悶悶的不開口。以前他經常塞了滿嘴的東西還要說話,現在一片洋芋,他也要吞下去才開口……”


  顧媽媽聽女兒這樣說,就笑著告訴她:“哥哥現在長大了嘛,你以為還是以前那個毛頭小子?”


  “你們看,我就說送他去第七中學是對的吧!接觸的人不一樣,習慣都不一樣了,這小子現在說話做事沉穩多了!還學的特別有禮貌。”顧爸爸滿懷豪情地說,說完又喝了一口啤酒。


  天氣已經很熱了,完全是夏天的感覺。盆地的夏天又濕又悶,人常常是蒸的都熟了,汗還發不出來。有時候就吃點辣的,把汗發一發,有時候就喝點小酒。有時候可以……顧家臣又想起了任嘯徐,不禁低下了頭。


  這個天氣讓顧家臣想起了大學的時候。那時候他和任嘯徐還有其他兩個同學住在一間四人間,宿舍裏沒有空調,一到夏天就特別辛苦。


  男孩子身上的汗味很重,任嘯徐完全受不了那個味道。剛入學的時候天氣也很熱,任嘯徐天天抱怨。顧家臣一直勸任嘯徐,說,要麽你就回家去,要麽你就去外麵租房子住。


  反正他是不指望任嘯徐能忍耐的。


  任嘯徐就拉著他說:“我去外麵租房子,你和我一起。”


  顧家臣很幹脆地拒絕了,他說他們家沒有這個閑錢。任嘯徐又說,不要你給錢!


  顧家臣又說,那學校查寢了怎麽辦?大一大二的新生原則上不允許外住的,你是任家的少爺,你可以搞特殊,我憑什麽?我還怕被人看不慣,被人堵著打一頓呢。


  自從中學時代被一班那些人堵在廁所裏打了一頓之後,顧家臣就常常拿這個來當借口。


  任嘯徐也很頭疼,顧家臣每次拒絕他,總是能找出一大堆的理由。雖然那些在他的眼裏根本都算不上理由,但是到最後,顧家臣如果爭不過他,就說,你這樣我良心會不安的!

  他說他的良心會不安的!


  這句話一出來,任嘯徐就隻能投降。


  有時候他自己想起來也想笑,如今這個世界,良心又算個什麽東西呢?它說白了不過是個幌子。可是顧家臣每次說出這句話,他立馬就繳械投降了。不為別的,隻不過,良心也是他的心不是麽。


  他不能讓顧家臣覺得心裏不安。


  後來他沒辦法了,就讓校方給他們換一個寢室。為了不讓顧家臣覺得良心不安,他還特地做得非常像樣——他叫人把他們寢室的電路給堵了,然後讓校方說是老化引起的,一時半會修不好,隻能把他們都挪出去。


  他知道顧家臣是個死腦筋,嘴裏常常念叨著什麽“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那好,他就做得名正言順,這樣就好了吧。


  同寢室的另外兩個人被安插到其他寢室去了,他和顧家臣就單獨住了一個寢室,兩個人舒舒服服地過起了二人世界。


  兩個人住也不孤單。任嘯徐白天基本上不上課,都去他爸爸的公司找點事做。顧家臣是很有名的學霸,白天的時候他的寢室就有好幾個熱愛學習的同學聚在一起看書。


  那一群人本來還和顧家臣約定了要一起考研,一起考公務員。結果到了大四全都離他而去,各奔東西,隻有任嘯徐還不離不棄地守著他。


  說實話,顧家臣想起來都覺得好感動。


  那時候的自己一定很不堪吧?被考試的壓得情緒異常緊張,就好像複讀時候的詩華一樣。每天都緊張得像一頭受傷的小獸,誰來就咬誰一口。真是難為了那個大少爺,每天都摟著他睡覺,還要無償地義務地幫著他舒緩情緒。


  明明他自己的壓力也很大,睡眠也不好——這也算情深義重了吧?

  顧家臣想著想著又出神了。顧詩華拿筷子在他眼前晃了兩晃,叫了他兩三聲,他才回過神來“哦”了一句。


  顧詩華嘟著嘴道:“哥哥想什麽呢!怎麽老發呆呀!”


  顧家臣笑道:“對不起啊,最近事情有點多,腦子缺氧了。”


  他說著挑了塊特別漂亮的雞皮給妹妹,向她賠不是,讓她多吃點雞皮,對女孩子的皮膚好。


  詩華美美地接過那一根竹簽,像一隻小鳥一樣把上麵那塊晶瑩透亮的雞皮啄下來吃掉了,一邊說:


  “那你再幫我找,我要和剛剛那個一樣好看的雞皮。”


  顧家臣微笑著向瓦罐裏去尋找好看的雞皮,一邊找一邊微笑地看著顧詩華。他這個妹妹真是漂亮。雖然R市是全國公認美女最多的城市,不過詩華也算是很漂亮了。


  她的臉正好是鵝蛋形的臉。瓜子臉太尖,圓臉又太圓,鵝蛋臉最標準。她的五官很精致,皮膚又白又緊致,睫毛長長的,眼睛又是雙眼皮……配上她那一頭瀑布一樣的長發,看上去真的很像瓷娃娃。


  他正想著,腦子裏突然就出現了妹妹從樓梯上滾下來的那副場景。顧家臣趕緊搖搖頭趕走腦袋裏的畫麵。


  是啊,人無完人。妹妹這麽漂亮,成績又好,像她的名字一樣滿腹詩書……可那次受傷之後,她走路就稍微有一點瘸。


  詩華真的很厲害,顧家臣心想,她很小的時候就得過全市書法大賽的第一名。


  那時候好多家長都送孩子去學鋼琴學小提琴,或者是學舞蹈。可是顧家沒有錢,爸爸媽媽想來想去,既希望家裏小孩能夠有一項特長,又不想花太多的錢,最後幹脆就送她去學書法。


  因為爸爸覺得書法老師收費最便宜,而且書法這個東西不需要老師一直教,差不多的時候就能在家自己練了。


  俗話說,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詩華不知道在家裏被罵過多少次,有時候媽媽還會在房間門口一直守著她,直到她把規定的字數寫完。這才有了家裏那張“全市書法大賽一等獎”的獲獎證書。


  顧家臣咬著一片洋芋想,詩華做錯了什麽呢?為什麽老天爺要讓她受這樣多的苦?既然已經給了她如此美麗的容顏,為什麽要讓她傷了那一條腿?


  想著想著,青龍江邊已是燈火漫天。江邊的柳樹上掛滿了燈飾,每到夜晚便是一路火樹銀花。燈光襯得天上那一彎殘月都蒼白了臉,灑落江麵的月華被燈光無情殘殺,直殺得片甲不留。


  不夜之城。


  吃過晚飯,顧家臣陪著家人在青龍江邊散步。夜色撩人,夜風熏人欲醉,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事,詩華講了好多好多她上大學之後的規劃。


  遠處的朱雀寺傳來陣陣鍾聲,把佛家的寂靜灑進浮世的繁華裏。江麵上偶爾有遊船經過,劃破江水,搖曳了滿江的碎玉瓊花。


  聽說上海外灘的夜景非常出名,任嘯徐此刻會在看嗎?他的手邊有沒有放著一杯他最喜歡的波爾多紅酒?


  吃過缽缽雞,逛過青龍江,詩華還對著朱雀寺的鍾聲許了願,家裏人大概覺得這一天圓滿了,就打車回去了。剩了顧家臣和那在不遠處一直不緊不慢跟著的保鏢,孤零零地往自己的出租屋走。


  顧家臣的出租屋就在檢察院對麵,離馮霖出事的地方不過百米,走回去的時候還會路過那個超市門口。顧家臣走到超市旁邊就覺得那地上的血跡似乎沒洗幹淨,心裏慎得慌,猶豫了一下,就叫了一個的士去了牡丹城。


  進到牡丹城三區的時候顧家臣就有點後悔了。他好像真的很想念任嘯徐,想念到有點無法自拔。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會如此思念一個人!


  電梯往二十三樓升的時候,顧家臣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浸泡在冷水裏一樣,冰冰的,涼涼的,雖然是夏天,他卻覺得一點也不舒服,他好希望有個人能來幫他把這一顆心髒暖著,可是能溫暖他心髒的那個人,現在遠在千裏之外的上海。


  顧家臣是典型的寒性體製,就算是夏天也經常手腳冰涼,所以他最喜歡任嘯徐的地方,就是他身上的熱度,讓人覺得很溫暖,很踏實。


  保鏢都在客廳裏,顧家臣一個人進了臥室,一看到那張床,就想起他和任嘯徐在那上麵的纏綿。他的臉像燒紅的炭,手腳卻是涼的。


  顧家臣趕緊去浴室衝了個熱水澡。誰知眼角的餘光觸到浴缸,又仿佛感覺到任嘯徐從背後抱住了他,要把他往浴缸裏按似的。


  冒著熱氣的蓬頭把整個浴室弄得水霧繚繞。顧家臣把頭狠狠在水裏衝了衝,又大力地甩了甩頭。伸手去臉上抹了一把水,睜開眼睛——任嘯徐果然不在。


  顧家臣心跳得有些快,他趕緊加快了速度想快點從浴室出去,伸手去拿了沐浴液倒在手心裏。


  沐浴液涼涼的觸感在他的手心裏,顧家臣又突然覺得這個觸感好熟悉……


  就是在這浴室裏,不知道多少次,任嘯徐總是把沐浴液抹在他身後……然後,然後就把他按在貼了瓷磚的牆上……牆麵那樣光滑,那樣冰涼,任嘯徐抬起他的一條腿來,擠進他身體的昂揚又是那樣灼熱,那樣堅硬……


  瓷磚冷冷地貼著他的背,他的手抓住任嘯徐的肩膀,隨著他的撞擊扭動腰肢,嘴裏發出一陣陣的呻吟……


  顧家臣猛地回過神來,發現他可恥地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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