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幾個穿黑西裝的大漢把季澤同抬到他的房間裏,放在床上。一個領子上打著蝴蝶結的適應幫他脫去那一身奶白色的西裝,換上舒適的睡衣。
季澤同渾身都是酒味,沉沉睡在床上。空調定在精準的26°,他的身上蓋了一層薄被,有深藍色條紋的睡衣在閃著鵝黃色微光的被子下露出一截,格外紮眼。
任嘯徐看著他們安置完畢,對著旁邊幾個黑西裝的大漢低聲說了兩句,幾個大漢便站崗似的分開來守在這屋子的每一扇門窗邊。
顧家臣看到任嘯徐冷冷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有什麽事情。任嘯徐平時對人的淡漠,是一種禮節性的客氣和自我保護式的疏遠。他會若無其事,但不會冷若冰霜。現在他這樣板起臉來,一定是有什麽事發生了。
顧家臣怕他又發脾氣,一路跟著他,從party的大廳跟到了季澤同的房間。
看著黑西裝的保鏢們把季澤同安放到床上,打領結的適應給他換衣服了。季澤同月色一樣的肌膚露在空氣中,鵝黃的床單和被麵襯的他更加膚白勝雪。他本來就很瘦,鎖骨分明,四肢纖細,瓜子臉。他閉合的眼睛眼角微翹,弧度很是勾魂攝魄。
顧家臣還在想,季澤同不使壞的時候,還真是招人愛。怪不得那麽多姑娘被他搞的心如碎璜遍體鱗傷,還一個個飛蛾撲火一樣往他身上撲。原來他還竟然是這樣好看。以前每次見到季澤同,都要被他捉弄,顧家臣還真沒有怎麽好好打量過這個人的外貌。
雖然季澤同有那樣象牙一樣美麗的膚色,卻一點不能用“溫潤如玉”這樣的字眼來形容。季澤同身上沒有溫潤,他從來都是尖銳的,說話做事帶風,能刮傷人。
可他對外越是強悍,就越是讓人覺得他的內心一定柔軟而不可觸摸,所以喜歡他的人都像中毒了一樣,一旦愛上,就怎麽也戒不掉。
待一切安置妥帖,任嘯徐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剩了兩個保鏢跟著他。顧家臣最後看了季澤同一眼,他在睡夢中皺起了那兩條煙絲一樣淡的眉。
顧家臣心裏記掛著那個白裙子的女孩白墨沙,這邊又擔心一臉冷氣的任嘯徐,隻在季澤同門口停了一會兒,就跟著任嘯徐往他的房間走。
一隻黑色的公文包端正地放在任嘯徐房間的公務台上,看到它顧家臣才想起來明天還要上庭。他都已經工作了呢,大學畢業典禮仿佛還在昨天。
任嘯徐站在巨大的落地窗邊,看著窗外的世界,夜涼如水,華燈已上。
一環路璀璨的燈光和天上的星光攪和在一起,看起來那樣刺目。任嘯徐的眉頭緊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顧家臣隱隱感覺到,他好像不是在為剛才自己和女孩子聊天的事情生氣,他的目光裏沒有吃醋的嗔。一定有更嚴重的事情。
可任嘯徐那雙如星一般的眼,卻一點痕跡也不願透露。顧家臣隨時看著他,都覺得他眼裏透露的就隻是星光,燦爛的星光。讓人看就知道他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大少爺,坐擁繁華,滿手輝煌,撒金成土,翻雲覆雨。在他的眼裏仿佛能看到一切繁華與幻滅。
卻偏偏看不到他深沉的感情。
顧家臣覺得他這樣的背影挺蒼涼的。
任嘯徐今年也不過二十二歲,生在普通人家,大約也是個剛畢業拿著簡曆到處投遞的青頭愣小子。天黑了走在馬路上,不過一盞路燈拉著他的影子,老長老長,如同他單純的過往。
而現在,這個男人的背影卻刻畫了一座城市的繁華與哀傷,那樣的複雜,那樣的難以捉摸。風雲詭譎是他的繈褓,運籌帷幄是他的搖籃。長在這樣的環境,一句話在心裏起碼打十次轉才敢說出來。每一根頭發都要蘊含機巧和心思,每一顆汗水都要流得有目的和利益。導致他要愛一個人,都是那樣的寸步難行。
所以,每次任嘯徐貼在他背後,軟軟地叫他“家臣”,那聲音都像絲絨一樣柔和溫暖,能把人抬得飄起來。每聽一次,顧家臣都覺得恍如夢中。
客廳的燈光照在任嘯徐背上,他麵前的玻璃掩映著萬家燈火。在這天地之間,他的背,就是將士們馳騁的沙場,是這城市數萬萬精英們爭奪的戰場。
顧家臣不禁心疼。這樣的背影附著在他身上,平日裏供自己依靠的厚實的肩膀,顯得多麽薄弱啊。他好想貼上去抱住他,可又害怕揉碎了他背上那一幅氣吞天下的圖。
顧家臣偶爾會想,自己跟在他身邊,是不是挺礙事的?
不過礙事也跟了這麽多年了。他動一個指頭,顧家臣就能知道他是渴了還是餓了,是要吃東西,還是想按著他來一場。這些他都清楚。
他卻唯獨不能解讀他的眼神。
有時候在床上,兩個人高潮的時候,顧家臣死死地看著他的眼睛,卻也看不見愛意,隻看到那一幅璀璨的畫麵。他總覺得若有所失。
做到意亂情迷的時候,顧家臣就想,管他媽的,愛與不愛,有那麽重要麽?兩個大老爺們還那麽墨跡,想在一起就在一起,想做就做唄,又不會懷孕。
那也隻是意亂情迷的時候。一到平常清醒的日子,顧家臣就會感覺到他和任嘯徐之間有那麽一道鴻溝,隔著兩個世界,看起來好像不寬,卻怎麽也跨越不過,而溝底下,就是萬丈深淵。
何時會粉身碎骨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大約跨不過去,就隻能掉下去死掉吧。
說來可笑,可當初發生了那件事,顧家臣本來也以為完了就完了。他心裏覺得那是強奸,為這件事還去翻了法律書,可後來發現隻能是一男一女才構成強奸,心中好不悲憤。本來以為這些人是有法不尊,可現在卻是自己無法可依,顧家臣縱有萬分苦痛不滿,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他就想,那就算了吧,反正也隻是屁股受了點傷,也不重,過幾天就好了。雖然體育課讓他很痛苦,可初三大家都在複習準備中考,體育課上的很少,也可以賴在教室裏複習的。不算了還能怎麽樣呢?這些二世祖他又惹不起。
他本來還還怕傳出去會被人笑話,後來發覺學校沒人知道這件事——大概也不是沒人知道,隻是沒人敢說。這些人在學校集會的時候都敢動手打人,背地裏不知道怎麽壞呢,誰不忌憚他們三分?
他默默地等著這件事被時間的橡皮擦擦去,可任嘯徐卻不想放它走的樣子。事情沒過多久,顧家臣就在他的寢室碰到了任嘯徐。
那天是他打水回來,寢室一個人也沒有,他的床在下鋪,任嘯徐就坐在他的床上。
然後,接下來的事情他有點記不清了。任嘯徐那段時間特別急,像吃了藥一樣。雖說人小,沒什麽體力,他卻還是能把顧家臣整的很累很累。
顧家臣就記得那天寢室的鐵架床被他們搖得嘩嘩直響,顧家臣心裏害怕有人來看見了,卻也沒個人回來,不知道是不是被任嘯徐提前都趕走了還是怎樣。
他記得他的水瓶就放在床邊,任嘯徐把水瓶碰倒了,熱水流了一地,幸好沒燙到誰。蒸汽就那樣從地板上騰起,包裹在他滿是汗水的肌膚上。那種感覺太混亂了,既有蒸汽和身體的熱,又有水分蒸發的涼,下身又是撕裂一般的痛,又是觸電一般的快感。
顧家臣捧著頭,覺得自己忽而天堂,忽而地獄,徘徊遊走,痛兮快兮。
他記得那天下午他沒有去上課,因為他起不來了。還是任嘯徐去幫他請了個假,他也不知道任嘯徐是怎麽請的。
後來這種事就越來越多,任嘯徐整天來找他,搞的像談戀愛一樣。顧家臣也被帶著經曆了遊擊戰的緊張刺激,校園裏那些情侶常去的隱蔽區域他幾乎都去遍了。隻不過像他這個年紀的別的小孩子談情說愛大都是談談心、拉拉手,最多親親嘴,可是他們卻總是直搗黃龍,每次都幹那最羞於啟齒的事情。
他一直覺得任嘯徐是把他當個玩物帶在身邊的。他還能怎麽想呢?他這樣的身份,怎麽想不是僭越?玩物就玩物吧,起碼跟在任嘯徐身邊,他還能開開眼,見識見識所謂的上流社會的生活。自己平日裏就一心隻讀聖賢書的,都快讀成個書呆子了,大約一輩子也沒辦法見到這些場景。
什麽時候起他覺得他和任嘯徐是“戀人”的關係了呢?哦,對了,大概是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天,季澤同突然開始叫他“任二少奶奶”。那個時候他才真正開始覺得自己和任嘯徐大概是在談戀愛。
時間過得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