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轉眼又是一個工作周。
這周顧家臣忙得要死。手上跟著個入室搶劫案,馬上要上庭;新房子裏牆壁刷白已經刷好了,床、櫃子、沙發、廚房用具什麽的都沒買,他花了不少時間去選購,還得一樣一樣地看著工人從市場裏搬回來,看著他們安裝,一趟一趟地上樓,家具挪過去挪過來,胳膊腿兒都累斷了。
好不容易案子都準備好了,家裏東西也都買好了,隻差一樣電視櫃還沒送過來。他喘了口氣,坐在辦公室裏喝著茶,等商場搬運工的電話,結果等來一條短信。
短信來自一個讓他臉紅心跳的名字——任嘯徐。
短信內容隻有兩個字:來麽
幹脆利落,連個問號都沒有,像死了他的個性。
顧家臣苦笑著歎了口氣,心想今天晚上也別想好好休息了。他起身把那杯剛泡好的茶給倒了,拿起外套來搭在手上,跟坐在他對麵辦公桌上的同事打了個招呼,就下樓去了。
任嘯徐住在青龍區牡丹城,那是去年完工的一片高級住宅。那兒一個平方的價格是顧家臣新房子的好多倍,一套房子的麵積也是顧家臣新房子的好幾倍。任嘯徐大學畢業之後沒有直接在他父親的公司上班,而是自己在市中區盤了一圈門麵開些餐廳一類的店,順便也入股了旁邊一個百貨商場。為了方便工作,他在牡丹城買了套房子,自己一個人住。
從青龍區檢察院到牡丹城,公交車要四十分鍾,現在是下午五點,到了他那兒剛好可以吃晚飯,不知道嘯徐是想去哪兒吃呢?顧家臣上了公交,掏出手機來給他發短信。
不一會兒就得到了回複:在家吃
顧家臣看了短信就想,這還得去菜市場買菜吧!已經是下午了,附近的菜市場一定都沒有什麽新鮮貨,他還得轉趟車到朱雀山市場去買,那兒是全省最大的一個食物原材料交易市場,大酒樓多是在那兒進貨,所以隨時隨地都有鮮貨。既然要去朱雀山市場,不如買些新鮮的海貨,任嘯徐喜歡喝海鮮粥,他一工作起來就沒吃早飯的習慣,今天晚上給他煲點兒,明天熱熱還能當早飯吃……
想到這裏,又接到一條短信:你別管,來就是
顧家臣看著短信甜甜地笑了笑,回了個“嗯”字。
牡丹城的房子都是用金色係的外磚綴色,很應了“牡丹”二字的雍容華貴,任嘯徐住這兒倒是貼切。
隻不過城市發達了,有錢人越來越多,高檔小區裏也到處能看到奇模怪樣的人。牡丹城說是高檔小區,實際上也沒人拿著篩子來篩一篩,看你到底是不是“高檔”的人。所以這裏麵除了有三四棟樓房遠遠的立在後麵與世隔絕,非有身份的人不能賣之外,剩下的房子都是見錢就甩,哪管你什麽樣的人要住進來。
顧家臣從牡丹城一區穿過去,隻覺得高樓大廈遮天蔽日,這些樓房彼此之間都離得太近了,壓抑的感覺越發襯托了樓的高。古詩詞裏常說什麽“樓高空斷魂”,他覺得如果古人住在牡丹城,那些詞人一定不是相思斷了魂,那一定是被嚇得斷了魂的。
從一區的側門轉出去,走過一條寬闊的瀝青馬路,就是牡丹城三區的南門口。
顧家臣拿出裝工作證的軟皮套子來,從工作證後麵摸出一張白麵金邊的門卡,貼在自動門旁邊的感應器上。
“嘟——”一聲之後,大門彈簧清脆地一響。顧家臣推開噴黑漆的金屬雕花大門,步入牡丹城三區之內。
三區就完全不和一區和二區一樣。首先樓間距就寬了一大截,壓抑之感一掃而空,不管走在哪兒一抬頭都能看到天;綠化也做得很上心,高的樹,修得沒有一點旁枝末節,低的草,理得沒有一點雜亂,中間那些花兒,也看不見一朵帶焉的;小區裏的路是整塊的石板鋪成,垃圾桶很巧妙地隱藏起來,一點也感覺不到突兀,極目之處也看不到一星半點的果皮紙屑什麽的。
走在這樣的地方,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遠處還能聽到稀裏嘩啦的流水聲,時不時有鳥叫聲入耳,這在城市裏是很稀罕的。
整片小區十分安靜,一點嘈雜之音都沒有,看不到保安看不到門衛,隻有靈敏的人能覺察到身後時不時有人影閃出——那些都是三區隱藏的保安。說是保安已經不貼切,準確的說應該是保鏢。
任嘯徐剛搬進來的時候,是個晚秋,後山上紅葉成海,他就帶著顧家臣到後山去走走。
三區看上去隻有幾棟樓,其實後麵那座山裏修了一個很大的公園,而且是不對外開放的,隻有三區的住戶能進去,可以說是私家公園,那裏麵有山有水。開發商也不怕花錢,公園裏麵的營造是巧奪天工,怕許多著名的自然景區也比不了這公園的一個角。
顧家臣記得自己第一次去那兒逛,滿腦子就隻有一個想法:不想走,想一直待在這裏。
那時候他和任嘯徐兩個滿山的轉悠,從一個開滿芙蓉花的地方繞出來,麵前是一片小小的斷崖,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開出來的。斷崖旁邊一塊大石頭,光潔幹淨,他們兩個就坐在上麵歇一會兒。斷崖很高,望下去是灰白的岩麵,支出幾棵古鬆,下麵是一個山穀。聽說空穀生幽蘭,顧家臣很賣力地舉著鼻子在那兒聞,小狗一樣嗅了好半天,還真的讓他聞到一絲淡淡的幽香。顧家臣大喜,趕緊四處尋找香味的來源,最後發現那是任嘯徐身上灑的香水,旋即大失所望,還責問任嘯徐為什麽一個大男人要噴香水。
任嘯徐還笑他“秋天哪兒來的蘭花”,顧家臣的嬌嗔傳到耳邊,任嘯徐心裏燒起來,就翻身把他壓在身下,問他道:“難道我還比不上區區一朵蘭花?”
說著就往顧家臣頸窩裏蹭,軟軟的嘴唇碰得顧家臣直發癢,忙一邊躲著一邊說:“別被人看到!”
任嘯徐也就放開了,坐在旁邊閉著眼睛吹風。黑發柔軟如絲,貼在他白而瘦削的臉頰上,發如扶風柳枝,麵如水磨白石,生生的就是一座雕像,立在斷崖巨石之上,儼然一副山水畫,大氣蒼涼。
顧家臣看著麵前這幅畫,忍不住拿手去拂任嘯徐的臉,他記得之前任嘯徐的臉上還有點嬰兒肥,整個臉圓圓的像剝殼雞蛋,又光滑又有彈性,什麽時候變得有些瘦削了呢?顴骨也分明起來了……
這樣想著想著,軟和的春風吹得顧家臣微醺,他頭倒在任嘯徐的肩膀上,嘴裏黏黏的說:“要是能和你在這兒待一輩子,多好。”
思緒拉回來,顧家臣已經站在任嘯徐住家樓下,枕在任嘯徐肩頭上的感覺仿佛還未散去。顧家臣搖了搖頭,事情都過去半年了,現在想起來他還是會臉紅,都怪任嘯徐!本來是多麽風雅的氛圍,可就在自己說了那句話之後,任嘯徐突然起身扯著他就往新家裏走!腳步飛快地上了電梯,等了半天,電梯終於到了他住的那層樓,門打開,沒來得及到臥室,顧家臣就被任嘯徐直接按在客廳的沙發上。
沙發剛買回來,上麵還蒙著一層細細的塑料膜,起汗了就黏在皮膚上怪不舒服的,任嘯徐也不肯換地方。顧家臣被他弄到身軟如泥氣若遊絲,任嘯徐又抱著他轉戰到臥室新買的大床上。
那時候任嘯徐才大學畢業不久,剛打算自己做生意,地方都是拜托人家幫他看的,所以他整天沒什麽事兒。可顧家臣正準備各種考試呢,很經不得他這樣的折騰。
第二天顧家臣躺在床上起不來,連杯水都端不穩了,心裏抱怨著複習全泡湯了,這樣子筆都拿不了!又躺了半天,吃了任嘯徐給他買的粥啊糊的,好不容易挪著步子站起來,到客廳又看見那沙發的塑料膜都被他們蹭得不知到哪裏去了,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心裏臊得慌,好多天都不願意坐那個沙發。
任嘯徐在一旁苦笑,說:“老夫老妻了你還這麽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