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當歸且歸
窗外一輪圓月撒了一地的光華，燃滄低眉看著懷裏沉睡的人，食指聚起真氣緩緩探向她的眉心，指尖傳來一陣灼熱，燃滄看著她眉心原本鮮紅的桃花印一點點褪色，最終遺留下粉色的印記。
燃滄臉色一白，有些失神地盯著她眉心的印記，眼裏閃過一絲震驚。
“嗯……\"懷裏的人呢喃一聲，縮了縮肩膀。
燃滄連忙撤回了手指，拍著玥棽歌光滑的背，在她耳邊低聲道：“時辰還早，再睡一會兒吧。”
“嗯。”懷裏的人點了點頭，往他懷裏靠了靠，又沉沉睡去。
年輕的天君宸玄麵帶難色地看著眼前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小叔，笑了笑，道：“小叔，即便我答應你，解開昆侖巔的封印放出上古魔尊，先不說玥棽歌會不會答應這麽做，就單單以她現在的情況，就算魔尊出世，也不一定能引出她體內的魔靈。想必小叔已經知道了，她體內的魔靈已經和她的魂魄糾纏在了一起，魔靈離體，她亦會魂飛魄散。”
燃滄低垂著眉沒有說話，臉上寒氣逼人。
宸玄歎口氣，搖了搖頭，續而又道：“或許神尊會有辦法，但是他到現在也沒有現身，要麽就是他不知此事，要麽就是他刻意避開不想管此時，以神尊的本領，多半是後者。”
宸玄心裏唏噓，玥棽歌好歹也是神尊的義女，神尊就這麽放著不管，他忍心？不過，也或許是她天命如此，即便是神尊，也難違天命。
“小叔，她往後要麽……\"宸玄本來想說玥棽歌往後要麽墮魔要麽魂飛魄散的，看著燃滄冰冷的眼眸，頓了頓，問道：“小叔是認定她了？”
見燃滄不說話，宸玄知道自己是猜對了，若說狠，這四海八荒怕是沒人比得上他這位小叔了，把他逼急了，莫說為了玥棽歌墮魔了，就是為了她毀了天地也是有可能的。
宸玄歎口氣，朝他拱了拱手，明知自己的話他是不會聽，卻還是忍不住勸道：“望小叔三思啊。”
“這世間，有我便有她。”燃滄留下這麽一句話，憤然甩袖離去。
這四海八荒看來又要掀起一番風浪了，天君這個位置真不好坐啊，宸玄看著燃滄離去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日，燃滄抱著懷裏的人倚在桃林外的四角亭，一邊賞著桃花，一邊閑聊著八荒的趣事，說著說著就提到妖尊九星。
玥棽歌想到上次去參加他們婚宴的事，仰著頭問燃滄，“你上次會去九星的婚宴就是為了送萬妖令。”
“當然不是。”燃滄貼著她的臉頰。
玥棽歌嘻嘻地笑著，明知故問，“那你怎麽會出現在齊嶽？”
“想見你，本來去了天啟宮卻發現你不在，掐指算了你在齊嶽便跟去了。”燃滄也不隱瞞，大方地說了出來，“等到了才發現是九星的婚宴，一時沒什麽東西好送，便想起了萬妖令，隨手給了他。”
“這樣啊。”玥棽歌湊過去吻了一下燃滄的臉，想了想然後將腰間的命玉取了下來。
燃滄看著玥棽歌遞到眼前的命玉，愣了愣，就聽見她道：“提親的事再緩緩吧，如今義父不在天啟宮，二師兄也沒醒，天啟宮就隻有棲年、藍卿和白俊三位師兄，我想……等義父回來或是等二師兄醒來了，你再來天啟宮提親吧。”玥棽歌抿了抿唇，將自己的命玉係在他的腰間，“你既然將魂玉給了我，那我便將我的命玉給你，那次你說希望有一天我能心甘情願地親自將它交給你，燃滄，你等到這一天了。”
“棽兒。”燃滄一臉幸喜，將她擁入懷中，蒼涼的神色從眼底深處一閃而過。
“你可要好生保管了。”玥棽歌回抱住他，眼神悲涼。
燃滄，隻希望自己的命玉能永遠陪著你伴著你，千年萬年。
“棽兒，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無論如何，我都會護你安好。
玥棽歌將頭埋在他的胸膛裏，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玥棽歌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她早已下定了決心在最後時刻自毀元神，她愛著燃滄，自然希望在這最後的時光一直陪在他身邊，舍不得離去，怎麽也舍不得……
有仙奴過來稟告，說是天啟宮來了人找玥棽歌。
“神君，上神。”老榕樹精站在四角亭外，朝燃滄和玥棽歌拜了拜。
“你怎麽來了？”玥棽歌站起來，問道。
老榕樹拱了拱手，恭敬道：“棲年上神差我來稟告上神，請上神回天啟宮一趟。”
玥棽歌皺了皺眉，問道：“有說什麽事嗎?”
“回上神，沒有。”
“可是神尊回來了？”燃滄一聽，立刻起身問道。
“這個，回神君的話，小的出天啟宮的時候未見到神尊。”老榕樹抬眼看了眼燃滄，畢恭畢敬回道。
玥棽歌和燃滄對望一眼，既然義父沒有回來，那就有可能是義父差人送了信回來也不一定，畢竟現在若說天啟宮還有什麽事值得棲年這麽緊張地叫她回去，也就隻有這個了。
對於玥棽歌而言，義父現在便是她唯一的希望，可能真如棲年說的那樣，事情沒那麽糟糕，義父或許會有辦法封印她體內的魔靈。
玥棽歌想的也正是燃滄現在想的，這四海八荒若是還有能救她，除了這位上古神尊別無他人。
燃滄拉住玥棽歌的手，溫柔地笑了笑，道：“棽兒，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回到天啟宮，最先迎上來的就是白俊，還不等燃滄和玥棽歌開口，他就搖著手裏的玉骨折扇，道：“師父遣了菩提老祖府上一仙童前來送東西，指明了要親自交到你手裏，是以這麽著急著叫你回來。”
原來如此，玥棽歌走進大殿，那個小童便走了過來，見了個禮，雙手奉上一個小盒子。
玥棽歌接過盒子，並沒有著急著打開，而是問了仙童一句：“義父可又說什麽？”
“神尊說此物需上神親啟，您看過自會明白。”粉嫩玉琢的小童說完又朝棲年作了個揖，道：“神尊讓我給上神帶句話，讓上神不必找尋神尊，他近期都不會回來，還說，一切自有天意，強求不得。”
說完，小仙童又道了句告辭，便乘著一隻仙鶴離開了。
一切自有天意，強求不得。玥棽歌腦海裏還想著仙童的這句話，義父說的天意是指自己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義父想來是一清二楚的，他讓棲年不用再去尋他，肯定是看破了這其中的玄機。
“小桃花，打開看看吧。”一旁的藍卿見她盯著手裏的盒子發呆，提醒道。
很普通的小木盒，沒有一點裝飾，也沒有施加法印封啟，玥棽歌打開盒子，裏麵放著一小片棕黃色形似樹皮的東西。
“當歸？”藍卿一眼就看出了盒中之物是什麽了。伸手取出了盒子裏的當歸聞了聞，確實是當歸，而且還是十分普通的當歸，就連他藥齋裏的當歸都比著個要好。
玥棽歌跟著藍卿學過一些醫書，藥齋也是她常去的地方，對於這麽一個經常見到的藥材玥棽歌怎麽會不認識。
義父說，一切自有天意，強求不得。玥棽歌垂下眼簾，心裏似乎放鬆了一些。
大殿裏誰也沒有說話，無論是燃滄還是玥棽歌的幾位師兄，他們都明白，當歸，神尊遣人送來這一味藥材，已經表明他對自己這位義女的愛惜了。
當歸，歸於混沌還是歸於萬琉魔族，全憑玥棽歌自己。
“棽兒。”一直沒有說話的燃滄拉住玥棽歌略微的冰涼手，看著她麵具下的眼眸，道：“我說過若不能救你，那便陪你一起墮魔，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
“燃滄。”玥棽歌輕輕搖了搖頭，她不想成魔，更不想燃滄為了她踏上魔道，他是天界的神君，是不敗的戰神，他為自己已經做得夠多了，絕對不可以再讓他為了自己墮魔。
“讓我靜一靜吧。”玥棽歌淡淡的笑了笑，掙開燃滄的手，走了出去。
“棽兒。”
“燃滄神君。”棲年叫住了想要追出去的黎陽，擰著眉道：“讓她一個人待一會兒吧。”
“燃滄神君，你剛才說願意陪小桃花一起墮魔，可是真的？”藍卿看著燃滄，滿臉的冰霜。
燃滄雙手負背看著他們三人，劍眉微挑，斬釘截鐵道：“是，無論她是神還是魔，都是本君的人。”
聽見燃滄的回答，藍卿和棲年皆是欣慰地點點頭，朝燃滄行了個禮。
“燃滄神君，我們身為她的師兄，自然希望她一切都好，若非得在魂飛魄散和墮魔之間做選擇的話，我們寧願她墮魔也不願看著她魂飛魄散。”棲年歎口氣，臉上寫滿了無奈。
白俊緩緩收了手裏的折扇，眉頭皺得比棲年還要緊，擔憂道：“師兄你說得倒是簡單，你們難道就沒看出來，小桃花根本就不願意墮魔，她上次在燃月台說的話，師兄難道忘了？”
藍卿點點頭，“這倒也是，小桃花性子倔強，她若下定了決心要做一件事，怕是沒人能勸他回心轉意。”
“她剛才一走進大殿我就感覺到了她體內的魔靈之氣，看來我是低估了她體內的魔靈了，即便有二師兄和你加起來二十萬年的修為，恐怕也快壓製不住了吧。”這也是棲年現在最擔心的，本以為至少還有五百年，總能想到辦法，可是現在這樣，就怕突然那天……
燃滄握住係在腰間的命玉，指尖輕輕撫摸著光滑的玉身，眉目肅然，黑眸閃著厲光。“本君說過不會讓她有事，就絕不會食言。”
燃月台上，玥棽歌站在丘曳身邊，四周繚繞著寒氣，玥棽歌卻不覺得有絲毫寒意。
“二師兄，你是天命之子，無論睡多久都要醒來啊。”玥棽歌雙手握住丘曳冰涼的手，低眼看著躺著冰床上的丘曳，聲音溫和如玉。“二師兄，我等不到你醒來了，對不起，你不會怪我吧。”
“二師兄，義父今日差人送來一味當歸，師兄那麽聰明應該明白義父的用意吧。”
“二師兄，這四海八荒的人都說我命好，得了義父一口仙氣，我也覺得我命好，可是卻不是因為得了義父一口仙氣，而是因為遇見了你，遇見了棲年、藍卿還有白俊，從小到大，無論我做什麽，師兄們都會護著我，無論師兄們做什麽都會想著我，我都明白的。我知道師兄們肯定寧願我成魔也不願看著我自毀元神，可是二師兄，我身為天啟宮的上神，這幾萬年對六界、對天啟宮沒有任何貢獻，若是到了最後我成了魔，以後天啟宮在六界之中如何自處，我不想陷天啟宮於不義，更不能毀了天啟宮的名譽。”
玥棽歌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摸著手腕的紅線道：“二師兄，其實我還是有一點私心的，我愛著燃滄，我不想他為了我墮魔，雖然我很想和他在一起，長長久久生生世世，可是他是天界神君，若是為了我墮魔，這四海八荒肯定會有很多非議，我不願他為我承受那些。”
“二師兄，我曾經做過一個夢，我夢見自己回到了東海邊上，我原本生長的地方，我夢見了你，你要我記住，記住自己是天啟宮的上神，是這四海八荒唯一一位上古神尊的義女，我是得了神尊一口仙氣才來到這個世界的，你讓我記住自己的身份。二師兄，你當初窺視過我的天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有這一天了，所以告訴我，不要望了本心。”
玥棽歌撫上丘曳蒼白的麵頰，蔥白的玉指微微顫抖著。
“二師兄，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會堅持到最後一刻的，絕對不會辜負你渡給我的十萬年修為，還有燃滄，我現在也承著他十萬年的修為，二師兄，我知道他會不惜一切阻止我的，所以我去幽冥界采了幾株彼岸花，二師兄，我不想他忘記我，我想他永遠都記得我，記得他愛我，也記得我愛他。”
玥棽歌歎了口氣，冰涼的淚水落到手背上。“還是忘了吧，就當這世上從來沒有玥棽歌這個人，把我忘得幹幹淨淨這樣他就能好好活下去。就像我當初忘記他一樣，那四千多年我不是過得很好嗎？我和燃滄終究是有緣無分??????”
“二師兄，我現在唯一的遺憾就是等不到你醒來了，二師兄，你答應我，無論多久一定要醒來，真想再喝一杯你泡的碧遊花茶，隻可惜我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