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長長久久
玥棽歌知道自己喝醉了,是以她也就放心大膽地睡了過去,不知道睡了多久,隻知道自己一直在做夢,渾渾噩噩的不知身處何處,感覺手腳都被什麽束縛著,夢中一直聽見有個聲音在耳邊叫灼影,叫了一遍又一遍。
玥棽歌不知道這個聲音是在叫誰,她想要擺脫,奈何動彈不得,頭痛得要死。
那個聲音還在耳邊繚繞,“灼影、灼影、灼影、灼影……\"語氣時而輕快時而悲傷時而又變成了低喃,叫來叫去也隻有這兩個字。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的聲音漸漸消失,終於是安靜了下來,玥棽歌悠悠轉醒,刺眼的陽光從窗外照了進來,頭痛欲裂。
在床上躺了片刻,等頭不再那麽痛了,玥棽歌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一瞥眼就看見了放在床頭的長明燈。
玥棽歌喚來仙娥,剛洗漱完白俊就走了進來,手裏的折扇搖得得人眼花。
“醒了,我以為你還要再睡幾天呢,頭還痛嗎?。”
“還有點。”玥棽歌癟了癟嘴道。
白俊斜著眼看了她一眼,語氣嚴厲道:“十幾壇酒喝得一滴不剩,不痛才怪,玥棽歌你能耐了啊,你真以為自己千杯不醉?”
玥棽歌不敢反駁,一邊倒茶一邊弱弱地問他:“小師兄,我睡了幾天?”
“不多不少,整整二十日。”
什麽?玥棽歌差點打翻了手裏的茶水,揉了揉額頭,想不到自己竟然睡了這麽久。
白俊收了扇子,啪的一聲敲了一下玥棽歌的頭,瞪著眼道:“早知道你會睡這麽久,我就不該把你抱回房,讓你在桃林裏睡上二十天,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這般胡鬧了。”
“讓小師兄擔心了,以後不會了。”玥棽歌是在是很抱歉,倒了杯茶遞給他,望著屋外的金梓樹躲避著白俊的目光。
白俊抿了口茶,見她有意躲避自己的目光,問道:“你那日去哪兒了?還有那盞長明燈,是誰的?上麵刻的是你的名字?你酒品一向不錯的,怎麽這次喝醉了就是又哭又笑就差沒鬧了,究竟是為了什麽?”
玥棽歌楞楞地盯著那屋外的金梓樹,金燦燦的陽光穿過枝椏落在地上就變成了細碎的光斑。
白俊見她不願說,也就沒再問了,不過就算她不說他大概也猜到了肯定是和燃滄有關。暗自歎了口氣,扯開話題問道:“我待會兒要去人間,幽若說好長時間都不見你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她,順便散散心。”
提到人間,玥棽歌便想到了現在正在人間曆劫的燃滄,他那單薄瘦小的凡人身影在眼前出現,玥棽歌心裏像被針刺了一下,痛了起來。
玥棽歌搖了搖頭,道:“不去了,小師兄代我向幽若問聲好吧。”
“也好。”白俊站起來點了點頭,搖著扇子走了出去。
白俊一走,屋子裏又靜了下來,玥棽歌托著腮半眯著眼望著屋外的金梓樹,望著望著就出了神,在屋裏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
後麵的日子過得倒是寧靜閑適,玥棽歌有時會去燃月台看丘曳,一呆就是一整天,有時會去藍卿的藥齋幫他整理藥草,有時也會和棲年下兩盤棋,不過大多時候她都是輸的,偶爾也會去藏經樓抄寫幾本經書。
如是這般,轉眼又過了一個多月。
期間黎陽又來過一次,說是來看她,玥棽歌倒覺得他是來看連翹的,也沒點破,煮了茶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都是些四海八荒的閑趣之事,黎陽樂嗬嗬地說著,玥棽歌安靜地聽著,黎陽有時候也會提一提燃滄在人間的生活,說是這麽些年下凡曆劫的神仙中命格最慘的一位,然後又咬牙切齒地將司命星君大罵一番,玥棽歌喝著茶,也不答話隻當沒聽見。
黎陽臨走時,玥棽歌想了想,道:“黎陽,下次來可否帶幾株十四天的荼蘼花。”
“好。”黎陽應了下來,也沒問她要來有何用。
沒過幾日,黎陽帶著荼蘼花再次駕臨了天啟宮,這次沒和玥棽歌聊太久,尋了個借口說來了天啟宮這麽多次也沒好好逛逛,所以想四處看看走走,實則是聽說連翹在後山,想去尋他罷了。
玥棽歌沒有道破,點點頭,隨他去。
又過了幾日,玥棽歌看著自己忙活了幾日釀出來的酒,嘴角終於是掛了一絲笑。
在後院的桃花林裏挖了個深坑,將這些酒盡數藏了進去,玥棽歌拍了拍裙擺的泥土,一轉身,便僵住了……
依舊是一貫的黑衣,領口袖口皆繡著金色雲紋,玉帶纏腰,劍眉下一雙墨色的眸子深邃幽暗,閃動著精光。
“棽兒。”燃滄站在一棵桃樹下,肩上沾了幾片落花,臉上是難得一見的柔情。
“你,回來了。”玥棽歌回過神來,木訥地點了點頭,想著燃滄在人間曆劫的日子,差不多是該圓滿歸位了。
燃滄點點頭,開口道:“抱歉,你說過,若是有機會想去人間來曆一次凡劫,體會一下凡人的一生,可是司命這次寫的命格不太好,我便自作主張替你曆了。”
豈止是不太好,根本就是慘不忍睹,這段時間黎陽可沒少在她耳邊說他在人間的生活,順帶將主司命格的司命星君罵了一遍又一遍。
“是我該感謝神君。”玥棽歌淡淡道。
燃滄走過來,想去拉她的手,玥棽歌退後幾步,不著痕跡的地避開了。
“棽兒。”燃滄這次沒有任她躲避,強硬地抓住了她是手臂,一手捏住她的下巴,眼中染了怒色,道:“我說過,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允許你再離開我,就算是毀天滅地也不允許。”
“燃滄。”玥棽歌仰著頭目光如炬地盯著他,粉嫩的唇瓣如桃花般輕盈,一張一合,“我問你幾個問題。”
燃滄以為她會惱怒自己,卻不想她隻是語氣平平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太烜宮裏那七百年,你對我可曾有一點愛?見我掉進萬魔窟,你可曾有一點心痛?你為何要在幽冥界點長明燈?又為什麽要替我受天刑?還將注了十萬年修為的魂玉給我,為什麽?燃滄,告訴我,為什麽?”質問的聲音越來越大,玥棽歌一張臉由桃紅轉變為蒼白,每說一個字心便痛一份。
燃滄怔怔地看著她,沒有回答,手臂一圈將她緊緊地擁進懷裏,力氣大得幾乎要將她鑲進自己的身體裏。
“棽兒,我愛你。”
所有的問題,最終的答案隻有這一個,在幽冥界點長明燈是因為愛你,替你受天刑是因為愛你,給你魂玉也是因為愛你,自始至終,所作的一切不過是因為愛你罷了,唯一的遺憾就是這份愛他明白得太晚了,看見蘇梁將她帶走時、看見她受雷火劫時、看見他甩開自己跌進萬魔窟時,燃滄才徹底明白,自己早已離不開她了,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愛上了這個總是跟在自己身邊的小桃花了。
“燃滄……玥棽歌推開他,滿眼的悲傷。
燃滄拉住她的手,眼裏閃過幾絲厲光,“棽兒,我愛你,無論你信不信,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
“燃滄,我相信你。”可是那又如何,玥棽歌勾起一抹黯淡的笑,手指勾起他的指尖去探自己的眉心。
冰涼的指尖抵著溫熱的眉心,玥棽歌催動體內的真氣,眉心隱隱傳來灼熱。
“感覺到了嗎?我體內的魔靈之氣是不是很強盛?”玥棽歌看著他震驚的樣子,放開了他的手,微微含笑,柔聲道:“燃滄,我還有五百年。”
五百年,於仙家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實在是算不得長久。
“棽兒!”燃滄抓住他的手,神情嚴肅,黑瞳透著怒色,“一定會有辦法將你體內的魔靈再次封印的,本君絕對不會讓你有事。”
玥棽歌心裏明白,若是真的有辦法,幾位師兄又怎會那般苦惱,自己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當初若不是丘曳那十萬年的修為,自己早就魂飛魄散了。
“若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呢,燃滄。”玥棽歌緊緊地抿著唇,等著他的回答。
燃滄眼神清冽直射眼前的人,眉宇間三分傲氣七分霸氣,一字一頓道:“若本君不能救你,那便陪你一起墮魔,這四海八荒又有誰能奈我何!”
玥棽歌看著燃滄,久久怔愣不已,燃滄,有你這句話,那七百年的守候便不是拜拜浪費時間,有你這句話,即使日後真的有那麽一日要自毀元神,我亦不悔。
“棽兒,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燃滄從懷裏摸出一小團紅色的線,展開,便是九尺九長。
人間的桃花祭,一陣風將一根紅線吹落在他們手中,他笑說這根紅線有靈性,原來他一直將這根紅線留在身邊。
燃滄執起她的手,輕輕地將紅線纏繞在她的手腕上,低下頭輕啄了一下她的指尖,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待到人間三月天,你我再去一趟人間賞桃花可好?”
玥棽歌看著手腕處的紅線,一圈一圈地纏繞在白皙的手腕上,如血一樣紅,似火一樣溫暖。
九尺九寸長的紅線,寓意長長久久。
“棽兒!”燃滄見她不說話,緊緊將她抱在懷裏,有些著急問道“可好,棽兒?”
玥棽歌僵硬的身子慢慢軟了下來,抬起手環住燃滄的腰,最後點了點頭,道:“好。”
話音剛落,燃滄炙熱的吻就落了下來,緊緊地擁著她,封住了她的唇舌,生怕聽到她說出反悔的話。
五百年,燃滄,我們還有五百年,我終究還是無法拒絕你。既然無法拒絕,那就讓我們珍惜這段時光吧。
從人間歸來的白俊看著桃林裏一黑一粉的兩個身影抱在一起,輕輕合上手裏的扇子,臉上笑意滿滿,一轉身,往清砂殿的方向走去。
重明自從被棲年收為坐騎後就一直隨棲年在鍾山清修,很少像這次這般在天啟宮住這麽久,她本來是神獸,又乖巧伶俐,向來討人喜歡,在天啟宮這段時間倒是交了不少朋友,都是天啟山裏的山精靈獸。
白俊還未踏進清砂殿,就聽見了重明清亮的嗓音從裏麵傳出來。
“藍卿上神,你就行行好賞我兩粒治傷的靈丹吧,好不好?好不好?大不了下次我幫你的藥齋除草好不好?”
“重明,你受傷了嗎?”白俊搖著扇子走過來,上下打量了重明一眼,見她麵色紅潤,哪裏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重明鎏金的眼眸眨了眨,道:“不是我,是小白,她受了傷,我想問藍卿上神要兩粒靈丹給他治傷。”
“哦?”白俊好奇問道:“小白是誰?”
“我剛交的朋友,是天啟山裏的一隻白貂,長得可好看了。”重明老實地答道,又拉著白俊的袖子晃了晃,道:“白俊你幫我和藍卿上神說說,我就要兩顆就好了,好不好?”
“嗬嗬。”重明這個樣子著實可愛,白俊笑了兩聲,正準備替她說兩句話,藍卿手一揮,桌上就多了一個小瓷瓶。
“拿去吧。”藍卿飲了口茶,淡淡道。
“哇喔,謝謝藍卿上神,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先替小白謝謝你”重明拿過瓷瓶,本來想抱住藍卿的手臂感謝地,但是突然想到藍卿不喜歡與人太過親近,於是又道了好幾句感謝,然後身子一轉,憑空消失在了屋裏,隻餘下一根紅色的羽毛從半空中飄飄然掉下來。
“這才幾年不見重明,怎麽覺得她越來越……白俊想了想,一時找不到什麽合適的詞來形容,便道:“越來越不像一隻神獸了,更不像一隻坐騎。”
藍卿沒答話,給她倒了杯茶,問道:“燃滄神君在笙歌殿?”
“嗯。”白俊呡了口茶,見藍卿微微皺著眉,放下茶盞問道:“師父那裏還沒有回信嗎?”
“沒有。”
“師父他老人即使是雲遊在外,這四海八荒發生了什麽大事又豈會是他不知道的,這次明知我們在找他,他卻不回來,不知是何用意。”白俊盯著手中的折扇,扇麵上畫著巍峨的山峰雲瀑。
藍卿昨日和棲年也談論過此事,送出去的信已經三個月了,別說回信,就連師父收沒收到他們都不知道。
藍卿望著院裏的月桂樹,歎道:“師父的心思豈是你我能猜透的,他若遲遲不現身我們也沒辦法,隻希望他老人家不要出現得太晚了。”
白俊刷地一聲收了扇子,長歎一口氣仰天道:“師父喲師父,小桃花現在能指望的就隻有您老人家了,您忍心見她自毀元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