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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長明燈一盞

  奈何橋下是奔流不息的忘川之水,透著森森的寒氣,那些不願喝下孟婆湯的鬼魂,便悉數跳進了這忘川之中,是以,這忘川之中戾氣環繞、怨氣彌漫。


  奈何橋前一塊巨大的石頭,隱隱散著光芒,看不出什麽顏色,在踏上奈何橋前,鬼魂都會在這塊石頭前停留片刻,看看自己的前生、今生、來世,他們的三生三世皆在這塊石頭中盤繞,命運也由著這塊石頭掌握。


  奈何橋上,一位老態龍鍾、雪鬢蓬鬆的老嫗正端著一碗暗紅濃稠的湯水,踏上奈何橋的鬼魂一一接過她手裏的湯水,一飲而盡,前塵恩怨情仇皆做虛無,忘得一幹二淨。


  玥棽歌走過黃泉路,兩旁的彼岸花盛開得如火如荼,妖冶明媚。


  玥棽歌在奈何橋前停下了腳步,望著三生石。


  眼前一花,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站在了玥棽歌麵前,慘白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血色,眉心一點烏紅的印記透著銀光。


  “三生石上看三生,看的是凡人的三生,神魔……\"眼前的人張了張嘴,說出的話帶著絲絲陰寒,原本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在看清了玥棽歌的麵容後,不由得驚住了。


  玥棽歌見他瞪著一雙寒氣森森的眼珠看著自己,皺著眉想自己有那麽嚇人嗎?挑了眉,問:“神魔如何?”


  眼前的人回過神,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個莫測的笑,淡淡道:“三生石上看三生,看的是凡人的三生,神魔在這三生石上什麽也看不見。”


  “是嗎?”玥棽歌看了眼他身後的三生石,又問道:“你是何人?”


  黑衣男子淡淡地笑了一笑,聲音沒有半點起伏,“在下幽冥界之主,墨崖。”墨崖頓了頓,幽暗的眼眸微微眯起,冷聲問:“你,又有是何人?”


  “天啟宮玥棽歌。”玥棽答道。


  墨崖一雙寒意森森的眸子將玥棽歌上下打量了一番,淡淡道:“上神來我幽冥界有何貴幹?”


  “我有一事想問你。”玥棽歌也不繞彎子,見墨崖盯著自己不說話,於是問道:“聽聞天界燃滄神君曾經在你幽冥界待了四千多年,可有此事?”


  “是有這麽回事。”墨崖眼裏風波不動,露出陰冷的笑意:“難不成當初燃滄等的人就是你。”


  玥棽歌心裏一動,袖中的手緊緊握著燃滄的魂玉。


  “看來還真是。”墨崖見她神色悲涼,知道自己猜對了,幽深的眼眸帶著滲人的笑意,又道:“當初他說他要在這裏等一個人,可笑的是他連那個人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隻知道一個名字,就算他是神君又如何?六界之中也有他算不到的事,既然算不到,那就隻有等了,反正無論如何你都會到我幽冥界走一趟的。”


  玥棽歌沒有說話,墨崖看著她,又道:“若早知你的身份他又何苦浪費這麽多年的時間在這裏苦等?”


  “燃滄……\"玥棽歌低喃,原來你真的在這陰暗的地方等了我這麽多年,可是為什麽呢,明明是你將我推開的,明明是你不削於我對你的愛將我逼走的,為什麽又要煞費苦心做這些呢?

  燃滄,你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你跟我來。”


  墨崖身形一閃,向忘川飛去。


  玥棽歌腳下輕點,踏著忘川水跟著墨崖身後,忘川中的戾氣怨氣瞬間在她四周纏繞,眉心隱隱發燙,玥棽歌一怔,正準備施法抵擋忘川之中的戾氣,卻見手裏的魂玉散發出一片金光,將她包圍住。


  玥棽歌周身金光,四周戾氣盡散。


  踏過忘川,墨崖回過頭來,嘴角掛著笑意,“他連護身法器都舍得給你,看來你對他很重要。”


  忘川之後,便是輪回台。


  玥棽歌看著鬼卒領著無數的鬼魂走上輪回台,台下是深不見底的墨色雲霧,“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墨崖無言,指了指輪回台上方,玥棽歌抬眼望去,一盞明燈懸於輪回台之上,投射出幽幽的光芒。


  “他當初就是站在你現在站的這個位置,一麵望著忘川一麵守著這盞長明燈,一等就是四千兩百八十九年。”墨崖抱著手臂,依舊是麵無表情。


  “是嗎?”玥棽歌一時訥訥,“四千多年他都站在這裏嗎?”


  “對。”


  你肯定認為我掉進萬魔窟必定會魂飛魄散,所以,你便在此點了一盞長明燈,是怕我轉世投胎時魂魄不全在黃泉路上迷了方向嗎?可是長明燈本是天族之物,你怎麽敢在幽冥界點呢,這一星半點的光亮得耗費你多少真氣?玥棽歌不敢去想,那四千年,他一個人在陰冷的忘川邊,在輪回台下,守著長明燈,等著根本就不會出現的自己。


  燃滄,這真不像你會做出來的事。


  “長明燈這種東西本不該出現在我幽冥界,今日你既來了,正好將它帶回去,免得我再跑一趟了。”墨崖話音一落,輪回台上的長明燈就落到了玥棽歌麵前。


  玥棽歌雙手接住,橘色的光亮閃了閃,燈盞上刻這“小桃花”三個字。玥棽歌動作輕柔地撫摸著燈盞,歎了口氣,嘴裏念起發咒,眼前的燈光慢慢變暗最終消失,餘留一縷青煙嫋嫋盤旋。


  “嗬嗬。”墨崖盯著玥棽歌,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玥棽歌皺起了眉頭,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墨崖臉上的笑陰寒滲人,連骨頭都覺得寒冷。


  “我笑燃滄癡傻,堂堂天族神君在我這幽深陰暗幽冥界待了這麽多年,還真是難為他了。”


  “嗬,是挺傻的,我就沒見過他這麽傻的人。”玥棽歌低頭看著懷裏的長明燈,臉上雖是掛著笑,眼裏卻蓄滿了悲傷,玥棽歌捧著長明燈轉身離去,輕聲道了句“告辭。”


  “不送。”身後的墨崖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毫無血色的臉上漸漸綻放出一個笑容,低喃一句:“灼影……\"

  從幽冥界出來,玥棽歌便去了人間。


  佛說人生三苦: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燃滄此番下凡是為了贖罪,自然要將這些人間疾苦一一嚐遍。


  玥棽歌隱了身形站在一處破敗的小院外,寂靜的院落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玥棽歌看見黑白無常從院裏拉著一對夫婦和一個小女孩兒的魂魄走出來,不甘心就這麽離世的魂魄聲淚俱下地哭喊著,黑白無常臉上卻沒有半點憐憫,反倒是見了她,黑白無常麵麵相覷,見她沒打算阻止自己勾魂,於是向她行了個禮,也沒多說話,壓著魂魄離去了。


  玥棽歌看著他們離去,在院外站了好半天,眼看著天都要暗下來了,這才走進院子,這裏剛剛經曆了一場火災,被火燒得焦黑的房梁倒塌了大半,院子裏橫七豎八地放著一些水盆,想來是之前救火時留下的,屋裏還有黑煙冒出,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味道。


  院落裏,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跪在地上,身上的粗布麻衣被水侵濕了,瘦小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他的麵前是三具蓋著白布的屍體。


  玥棽歌在他身後顯了形,伸手變了一件披風蓋在他身上。


  “誰?”地上瘦小的身子一僵,就想要站起來,可能是跪得太久了,腳下一個不穩又跌倒了在地上。


  “是王大伯嗎?”他撐著身子站起來,一雙眼眸毫無焦距。


  眼前這個人雖然隻有七八歲,但是眉眼間全然都是燃滄的樣子,唯獨那雙黑眸。


  玥棽歌看在眼裏,心瞬間痛了起來,果真是下凡來贖罪的,連個身子都不完整,小小年紀喪失了親人也就算了,還目不能視,他這一生注定了孤苦無依,厄運纏身、不得善終。


  這一切本來應該是自己承受的,燃滄,你何必做這些,你可知我心裏有多難過,你讓我情何以堪。玥棽歌想伸手去摸他的臉,手伸了出去還未觸到他的臉頰又收了回來。


  “你,你不是王伯,你是誰?”七八歲孩子的聲音還很稚嫩,雖然帶著一點哭腔,但眉眼間卻沒有懼怕。


  玥棽歌平複了一下心神,將地上的披風撿起來從新披在他身上,道:“路人罷了,看天色已晚便想找個落腳的地方休息一晚,不想……\"

  玥棽歌看著旁邊的屍體,沒再說話。


  他垂下頭想了想,好半天聲音低沉道:“離這裏不遠的村頭有個驛站,你,你可以去那裏。”


  玥棽歌點點頭,突然想到他看不見,於是道了句:“好。”卻是沒有離開。


  隔了好一會兒,他沒有焦距的眼眸四下望了望,問道:“你為什麽還不走?”頓了頓,又說:“我……我聞到了你身上的香味。”


  玥棽歌想了想,腦袋一熱,問道:“好聞嗎?”


  眼前的人紅了臉,退後幾步垂下頭,好半天才聽見他低聲說了句,“嗯,好聞。”


  玥棽歌還是第一次見他臉紅,雖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但她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著遠處好像有人往這邊走來,玥棽歌拉住他的手,將玉魂放入他的手中。


  這個東西,還是還給你吧。


  “這是什麽?”他茫然地拿著手裏的玉佩,雙手反複摸了摸玉佩,然後將玉佩塞回玥棽歌的手裏,道:“我不要。”


  “收下吧。”玥棽歌將玉佩從新塞回他的手裏,沒給他拒絕的機會,又道:“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我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我走了。”玥棽歌看著他瘦小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頓了頓道:“你自己多保重。”


  “你……\"他慌張地伸出手來想要抓住她,卻撲了個空。


  玥棽歌心中一痛,看著他慌張的神情,和那日他在棽歌殿抓住自己說喜歡她時的一模一樣。


  “我不要,你,你拿回去。”他將玉佩伸了出去,尋著香味往玥棽歌身旁走。


  看著就快走到院門口的兩個人影,玥棽歌隱了身形飛上了雲端。


  趕來的是一對中年夫婦,玥棽歌看著他們走進院落先是一怔然後撲倒在那三具蓋著白布的屍體上嚎啕大哭。


  院落裏那個瘦小的身影拿著手裏的玉佩跌倒在地。


  玥棽歌轉過身,黎陽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雲頭,錦衣華發,神色淡淡。


  “棽歌,你怎麽來了?”黎陽走了過來,問道。


  玥棽歌低頭看著下方的院落,反問他:“上次你來天啟宮為什麽沒有說燃滄替我受刑這件事?”


  “你也沒問我呀。”黎陽把玩著手裏的洞簫,笑得燦爛。


  “黎陽,你該攔著他的。”玥棽歌歎息道。


  黎陽一聽,抱著手臂哈哈笑了起來,眼裏精光輪轉,笑道:“棽歌,我可不敢攔,我小叔是誰?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又豈是我能攔得住的?別說我,就是我那羽化的老爹現在活過來站在他麵前也是攔不住的。”


  玥棽歌無語,默默地看著腳下院落裏的小孩兒。


  黎陽見她低頭不語,以為她在擔心,於是寬慰道:“你也不用擔心,這也不是他第一次下凡曆劫了,雖然這一世命格苦了點,好在凡人的壽命短,八十歲,於我們而言不過八十天,小叔他很快就能歸位的。”


  “黎陽。”玥棽歌抬起頭,柳眉顰起,問道:“你還記得嗎?燃滄他說過,他不會愛的,無論當初我在他身邊呆多久他都不會愛我。”


  “你……\"黎陽轉著洞簫的手一頓,定定地看著玥棽歌,半晌他才點點頭,歎道:“原來那日你都聽見了。”


  黎陽又歎了口氣,看著院落裏的那個孩子,露出不羈的笑,道:“是不會,不知道怎麽去愛,並非不可能去愛。棽歌,我小叔孑然一身過了三十幾萬年,或許他根本就不懂什麽是愛,更不知道改如何去愛一個人,你的出現讓他有些措手不及,或許在他看來,當初不回應你的愛,就是愛你吧。”


  是嗎?玥棽歌捂著胸口,哪裏痛得厲害,身子都有些顫抖了,想笑,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回了天啟宮,玥棽歌將酒窖裏的酒壇一股腦得都搬了出來,除了黎陽送過來的相思引和之前剩下的碧血桃花釀,還有她自己以前釀的一些果酒,總共十來壇。


  玥棽歌坐在桃花林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抱著長明燈,她盼望著能大醉一場,最好是能醉個千兒百八年,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想,卻沒想到越喝越清醒,越喝心越痛。


  玥棽歌活了這麽多年,要說實實在在巴心巴肺愛過的人也就隻有燃滄這麽一個,可是他卻不削於自己的愛,玥棽歌不明白,燃滄,你既然不愛,那你去幽冥界幹什麽?你既然無情,那你點什麽鬼勞子的長明燈?可是,可是你若是愛我,當初又為何不回應我的愛。


  黎陽說你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真是天大的笑話,你活了三十幾萬年,我就不信他沒有曆過情劫。


  抱著酒壇猛地灌了一口,玥棽歌已經分不清喝下的是那種的酒了,喉間一片辛辣灼熱。


  玥棽歌就這麽將十幾壇酒喝了個精光,眼前腦海裏一片混沌,撐著身子想要回房,沒走兩步就跌倒在了地上,玥棽歌也沒再站起來,抱著懷裏的長明燈癡癡的傻笑,最後倒在桃林裏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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