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刑
第二日,玥棽歌差人將黎陽送來的酒都收進了酒窖,連翹看著桌上的墨玉,綠色的眼眸閃閃發光,“姐姐,我還是第一見到黑色的玉佩呢,真好看。”
“是嗎?”玥棽歌看著桌上的魂玉,酒她收下了,但是無論如何這魂玉她是不會收的。
玥棽歌握住魂玉,正準備往外走,一個身影就迎了過來。
“準備去哪?”白俊扇著扇子站在他麵前。
“我正準備去找你呢,你這兩天去哪兒了?”玥棽歌拉著白俊進屋坐下,這下倒是免得去找他了。
“找我有事?”白俊避開了她的問題,搖著扇子問她。
玥棽歌點點頭,攤開手掌將魂玉遞到他麵前,神色淡淡,“昨日黎陽送過來的,說什麽也不肯拿走,還請小師兄幫忙送回去。”
“魂玉。”黎陽看著玥棽歌手裏的魂玉,沒有接過,緩緩收了折扇,道:“燃滄倒是大方,從不離身的護身法器都舍得拿出來贈你。”
“這魂玉裏……\"玥棽歌低眉看著手裏的魂玉,皺起了眉頭,“還承了他十萬年的修為。”
就像昨日她對黎陽說的那樣,燃滄不欠她什麽,沒有必要為她付出至此,這十萬年的修為玥棽歌不能要、也不敢要。
“這倒是像他的作風。”黎陽沒有一絲的驚訝,這在他意料之中。
玥棽歌歎口氣,又將魂玉往他麵前送了送,“這魂玉我是萬萬不能收的,還請小師兄幫我送還給他吧。”
黎陽手裏折扇橫在胸前,推了推玥棽歌的手,搖頭拒絕道:“這個忙我不幫。”
“小師兄……\"
“他既然給了你,斷然是不會再收回去的,你又何必白白糟蹋他的一番心意。”
“我不需要。”玥棽歌將魂玉丟在桌上,惱怒道:“他的這番心意與我而言不過是負擔罷了。”
明明早已下定了決心要和他一刀兩斷,現在又將魂玉贈送於她,這對於玥棽歌而言不是負擔是什麽?
白俊長歎了一口氣,將魂玉塞回她手中,道:“你若是實在不想要就自己拿去還吧。”白俊望了望天,又道:“他這會兒想來已經不再天界了。”
“什麽?”玥棽歌看著手裏的魂玉,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沒什麽。”黎陽展開扇子笑了笑,另起了話頭。
玥棽歌實在是不想去天界,既然白俊不肯幫這個忙,也就隻有找別人,藍卿和棲年肯定是沒指望了,玥棽歌望著亭外的桃花林,想了想,也隻有老榕樹精能擔此重任了。
被招來的老榕樹看著放在桌上的小巧錦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問道:“上神剛才說要把這個送到哪裏去?”
“太烜宮。”玥棽歌想了想又道:“務必交到燃滄神君的手上。”
老榕樹了然地點點頭,收下了錦袋,臨走時又問:“上神可有什麽話需要我轉述給燃滄神君嗎?”
“就說,就說……\"玥棽歌望著眼前的桃花林,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歎了口氣,道:“算了,什麽也別說,交給他就是了。”
老榕樹點點頭,杵著拐杖走了出去。
待老榕樹走遠,一旁的連翹鼓著腮幫子,一臉疑問,“姐姐為什麽一定要還給燃滄神君呢?白俊上神不是說燃滄神君既然給了你,就不會再收回去嗎,姐姐為什麽不收下呢?”
“連翹,你不明白。”玥棽歌撫摸著他的頭,嘴角雖然帶著笑,卻看不出一點開心的樣子。
老榕樹是天啟山上的地仙,不是第一次來天界了,在天門口向守門的天將打了個招呼後,一刻也不敢怠慢地向二十一天的太烜宮飛去。
“玥棽歌上神差我來給燃滄神君送件東西。”老榕樹朝太烜宮裏的仙官拱了拱手,道。
“實在是不巧,神君有事外出不在太烜宮。”仙官同樣拱了拱手,又道:“神君大概要兩三個月才會回來。”
“既是如此,那我……\"
“你是天啟宮的人?”
玥棽歌囑咐過一定要交到燃滄手裏,既然燃滄不在,老榕樹也隻得作罷,正準備告辭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女聲。
老榕樹轉過頭,隻見一位身著黛青紗裙的女子走過來,又問了句:“是玥棽歌叫你來的?”
老榕樹自然認得這女子,白暘真君的長女白琪咿仙子,對於她直呼玥棽歌的名諱,老榕樹甚是不滿,暗自皺了眉頭,卻也沒有失了禮數,拱了拱手道:“見過白琪咿仙子,是玥棽歌上神差我前來的。”
“哼!”白琪咿冷哼一聲,狠狠道:“她也知道自己沒臉再見燃滄,所以就叫你來?虧她還有自知之明。”
“仙子慎言!”老榕樹重重地杵了一下手裏的拐杖,提醒道。
“哼!”白琪咿叉著腰,漲紅了一張臉,咬牙切齒道:“你回去替我問玥棽歌一句話,問她玥棽歌憑什麽得到燃滄的愛?就因為她是神尊義女就她可以枉顧天庭法度,她自己種下的業障就該她自己去承擔,憑什麽讓燃滄替她受罰?她當初守在燃滄身邊七百年,後來燃滄以為她死了,他閉關四千多年,元神在幽冥界苦苦等了四千多年,她玥棽歌憑什麽得燃滄如此付出,她憑什麽?七百年換四千多年,她還有什麽不滿意?”
白琪咿一番話說得疾言厲色,滿腔的憤恨與不滿全部全部都寫在臉上。
老榕樹被她的這番話嚇了一跳,他不知道原來燃滄神君和玥棽歌之間還有這麽一段過往,聽她這麽說,心下不免生出幾分好奇,但也沒多問,點了點頭,道:“仙子的話,我定會轉達。”然後緩緩行了個禮,又道:“就算是白暘真君本人,也是不敢直呼天啟宮上神名諱的,仙子日後可要注意了。”
“你……\"
“告辭。”老榕樹沒有再聽她說話,朝身後的仙官拱了拱手,徑直離去。
老榕樹一路從二十一天往天門走去,想著剛才白琪咿說的那番話,腦海裏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串聯起來,大致也差不多猜到了幾分。
“神君大公無私,這刑法沒留一點情麵,唉!雖說以他的修為不至於傷到根本,可是卻痛啊,那三道天火可是落在元神上的啊。”
“可不是,若是我肯定是要休養好些日子,虧得是燃滄神君,天火刑一受,第二日就下了凡。”
“就是,八十年的人間疾苦耶,你們是沒見著司命星君給燃滄神君寫的命格,那叫一個慘喲……\"
老榕樹聽著不遠處聚在一起的神仙七嘴八舌地聊著,暗自皺了眉,往天門的方向走去。
天啟宮。
老榕樹將錦袋遞還給玥棽歌,做了個揖道:“燃滄神君不在太烜宮,我問了他宮裏的仙奴,他們……\"老榕樹抬眼看了眼玥棽歌,道:“他們隻說神君有事外出了,大概要兩三個月才會回來。”
“是嗎?”玥棽歌盯著手裏的錦袋,久久不語。
“還有……\"老榕樹看著玥棽歌臉色不好,欲言又止。
玥棽歌不喜歡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問道:“還有什麽?”
老榕樹不敢有所隱瞞,躬了躬身,道:“我在太烜宮遇到了白暘真君的長女白琪咿仙子,她讓我問上神一句話。”
聽見白琪咿在太烜宮,玥棽歌眉頭皺得更緊了,沉聲道:“什麽話?”
“這個……\"老榕樹精吞吞吐吐地,終是將白琪咿說的那番話如是說給了玥棽歌聽。
“她問您憑什麽得到燃滄神君的愛?您……您自己種下的業障就該您自己去承擔,憑什麽讓燃滄神君替您受罰?她說……您當初守在燃滄神君身邊七百年,後來燃滄神君以為您死了,燃滄神君閉關四千多年,元神在幽冥界苦苦等了您四千多年,白琪咿問您憑什麽得燃滄神君如此付出,她還問……七百年換四千多年,您還有什麽不滿意?”
“白琪咿當真這麽說?”玥棽歌渾身一顫,立刻變了臉色。
“是。”老榕樹點了點頭,他此時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話音落了好半天也沒聽見玥棽歌說話,一抬眼,就看見玥棽歌盯著手裏的錦袋,一張臉蒼白無色。
“上神?”老榕樹精叫她。
“燃滄……\"
好半天,老榕樹終於聽見玥棽歌開了口,聲音低沉暗啞,帶著隱忍的傷痛。
老榕樹正想著要不要把在天界聽到的一些談話轉告給她,眼前突然一花,一陣風從耳邊刮過,再抬眼,玥棽歌已經不見了蹤影。
白琪咿讓老榕樹傳達的話一遍遍在耳邊回想,玥棽歌強忍下心中的傷痛,走進白俊的住所。
白俊此時正和棲年坐在院裏聊天,見玥棽歌走過來,笑著招了招手,道:“小桃花,快過來。”
棲年盯著她的臉皺了皺眉,道:“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玥棽歌沒有理會他們的話,走了過去,口氣略帶不滿道:“師兄有事瞞著我。”
白俊和棲年皆是一怔。
“白琪咿說燃滄替我受了罰,我到底做了什麽有違天族法度的事?師兄為什麽不告訴我?燃滄為何要為我受罰?”
白俊和棲年對視一眼,再看玥棽歌,臉上怒氣,一雙桃花眼染了霧氣。
白俊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不是不告訴你,隻是告訴你了又能如何,你現在的情況根本就受不了天刑。”
“我為何要受天刑?”玥棽歌想不明白。
“那日在昆侖巔,你雖然沒有完全祭出炎焱印,不過以炎焱印的威力就算沒有完全出世也給六界造成了不小的損害,西海海水倒灌、昆侖巔地動山搖殃及人間死傷無數,你難辭其咎。”
原來如此,怪不得白琪咿會說這是我自己種下的業障,玥棽歌垂下眼簾,滿臉的悲痛。
“按照天族的刑法,你要受三道天火,然後去人間曆一世凡人疾苦,以贖罪孽,本來那日我去天界就是準備替你受刑的,可是燃滄沒給我這個機會。”
白俊想起那日在三十天的邢台下,燃滄神色冷淡地看著四周的眾神,不怒自威,一字一頓地對上座的天君道:“玥棽歌是本君的人,他的業障就是本君的業障,今日這刑法也隻有本君能替她受。”
說完,燃滄闊步走上邢台,當著眾神道:“天啟宮上神玥棽歌,私祭炎焱印,累及人間眾生、觸犯天規,按天族刑法,著處以天火刑,罰其前往人間曆一世凡人疾苦以消罪業。”
施刑的是他,受刑的亦是他。
三道天火,皆落於元神上。白俊站在台下,見燃滄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白俊看著玥棽歌,手裏的折扇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道:“至於燃滄為何要為你受刑,你自去問他就是了。”
玥棽歌木訥地點點頭,眼前一片霧色。
棲年知道她心裏肯定在怨他們瞞著她,於是語重心長道:“你也不要怪我們瞞著你,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三道天火隻會讓你體內的魔靈更不受控製,就因為知道你的性子所以才瞞著你,這場天刑無論是燃滄還是白俊亦或是我和藍卿,我們誰都可以受,唯獨你不可以,你明白嗎?”
玥棽歌斂下心中的悲傷,看著棲年和白俊,精致的臉上寫滿了倔強,“我知道師兄們是為了我好,但是請師兄不要事事都瞞著我,我到底是天啟宮的上神,師兄們能擔當的事,我沒有理由躲避。”
“小桃花。”
“我明白了,下次不會再瞞著你了。”棲年定定地看著她的眉眼,笑著點了點頭道。
再回到笙歌殿,玥棽歌去酒窖取了壇相思引,裝了滿滿一壺。晚間的時候坐在後院的桃林獨自品著。
相思這種東西,還真是會上癮。
太烜宮裏那七百年,無論她做什麽,燃滄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他說過他不會愛,所以他拒絕了她一次又一次,所以他可以毫不留情地給她一掌一劍。
可是為什麽現在又要做這些?替她受刑,給她魂玉,還有那四千年,真的如白琪咿所說,你在幽冥界等了四千多年嗎?為什麽?燃滄,你當年哪怕對我有一絲一毫的情意又怎麽舍得那般傷我,你怎麽忍心。
燃滄,我在你心裏,究竟是何樣的一個存在?
“嗬嗬嗬嗬。”玥棽歌明亮一口杯裏的酒,托著下巴笑了起來。
白琪咿問我憑什麽得到你的愛,燃滄,憑什麽?我也想問,你憑什麽讓我這般相思?
“姐姐,你怎麽了?”連翹從遠處走過來,麵帶擔憂。
一陣夜風吹過,夾著這幾分涼意,酒意醒了大半。
“沒什麽。”玥棽歌收了心思,望了望天際,起身往外走。
“姐姐,你去哪?”連翹追過去問。
“幽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