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低沉的聲音仿佛盛了自千年寒潭之底打撈而起的冰泉,那凜冽徹骨之意便是隨玉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即,她的心裏卻湧起一股熱熱的暖流。
她知道,皇帝是真的生氣了,仿佛自從那個女子去世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皇帝的大喜大悲,而今,麵對著唯一的愛女突來的噩耗,這沉睡的雄獅終於是再度露出了凶猛的獠牙。
她的主子,終究是沒有愛錯人。
不同於隨玉的欣慰,其他人以額觸底絲毫不敢發出聲響,那名太監既不接旨也沒有起身去宣旨,就在眾人疑惑間,上麵再度傳來皇帝沉冷的聲音。
“郭惠妃久居高位不思為君分憂,爭風吃醋,擾亂宮闈,其行德實在有虧,削去封號,貶為郭嬪,罰俸半年,即日起安心呆在裏麵潛心修佛,無昭不得外出,郭氏一族罰俸三月,本屆科考郭氏一族名單取消。”
眾人渾身一抖,下意識的抬眼看向皇帝,卻在望進一雙森冷的眸子登時心口一寒,連忙低頭,心中卻為了皇帝的釜底抽薪暗讚一聲。
“奴才遵旨”
那太監恭聲應下,起身退出大殿,皇帝這才將目光放在眾位太醫身上,然後緩緩定在魏老先生的身上。
“染兒便交由愛卿全權照料,其他人從旁協助,若有絲毫的閃失,便用你們全家老小的人頭來抵。”
“臣等遵旨……”
雲皇用力地揮袖,眾人如蒙大赦立刻行禮退下,那急躁的樣子恨不能在生出兩條腿來。
大殿裏隻剩下雲皇與隨玉二人,雲荒沒人下令遣退,隨玉也沒有出聲告退,就這麽保持著默契的沉默,隻是目光卻是一致的停在那張高高懸掛起的煙雨之圖上。
“朕知道,若是含情還在,她怕是也會對朕失望的吧,朕身為一國之君,坐擁江山萬裏,庇佑臣民萬記,卻連自己的女兒尚無法保全,尚不能給自己兒子一個太平的未來。”
“朕明知今日之事乃是一個切實的陰謀,也隻能施以一些雷聲大雨點小懲罰,實際之上確實沒有任何意義,這樣的朕,倒真是有些可笑了。”
皇帝的聲音平平淡淡,可話裏話外隨玉卻能聽出其中夾藏著的無奈與沮喪。此時的他不再是那個指點江山,威懾朝堂的皇帝,他隻是一個失去愛人又差點失去女兒的普通父親。而他這個父親,縱使明知凶手是誰,隻能佯作不知。
這個鐵血一般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無奈之人。
“主子從不曾怪過陛下,主子也明白陛下的為難,陛下對於主子的感情已是對主子最好的回報,奴婢相信,便是九泉之下,主子也會含笑。”
“今日之事,委實出人意表,誰也未料到一直未采取行動的他們首先下手的是毫無威脅的公主,說來此事是奴婢的失責,是奴婢掉以輕心了。”
皇帝擺了擺手,似有似無的輕撫了一下畫卷。
“好在染兒並無大礙,如今三國漸強,我雲起內部實在不宜大動幹戈,郭氏一族又是百年大族,牽一發而動全身,此時實在不宜動手,如今便也隻能暗中防護,染兒平日裏吃穿用度你要更加精心。”
“是,奴婢明白,索性,今日陛下這一手也算是敲山震虎了,便是郭丞相在得意,想必此時也該明白,這天下仍是陛下的天下。”
皇帝扯了扯嘴角,隨玉是自小伺候著蘇含情長大的,兩人情同姐妹,為了蘇含情,隨玉早已過了出宮的年齡卻還是守著雲映染,對於隨玉,很多時候雲皇都將她當做一個知心的朋友一般,很多話也會直言不諱的與她相討,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有著共同懷念的人,還因為隨玉那獨特的人格魅力。
“宸兒似乎並未露麵。”皇帝話題一轉,突然輕聲道。
隨玉一怔,隨即挑了挑眉梢,頗有些似笑非笑道。“奴婢差人打探過了,太子殿下被大皇子邀去宮裏品茗研詩去了。”
“哦?”雲皇也來了點興趣,還未繼續,外間傳來一聲通稟。“陛下,太子殿下駕到,現在先行去看望公主殿下了。”
雲皇眼中露出一抹笑意。“說曹操曹操便到了,可真是禁不起念叨,太子雨大皇子在嫡妹受罰之際彈琴品茗,絲毫沒有為兄表率,更無骨肉親情,朕心甚寒,將太子關於暖玉閣,公主未愈不得返出,至於大皇子……”
雲皇頓了頓,似是在思考,片刻方才輕聲道。“禁足於寢宮,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探視,違者……”緩緩勾了勾唇角,淡淡道。“杖斃!”
隨玉伏身而下,以額觸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