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單騎入京城
容慕雪隻披著件薄衫，站在窗口，怔怔地看了許久，直到仍帶著料峭寒意的風吹得身上有些發冷，這才緩緩地走開。
獨孤倦不到日上三竿不會起身，這時候隻怕還睡得不省人事。
容慕雪一番梳洗之後便進了廚房，下了些小米熬粥，又利落地做了兩個小菜，用碗蓋蓋住。做完這一切，她回到自己房間，再出來時，換了一身男裝，身上多了一個小小的包袱。
剛剛綻放的花枝，在風裏輕笑著搖擺，鳥兒在花間跳躍，時不時驚落兩片飛紅。獨孤倦的房門口，靜悄悄的。
容慕雪靜靜地走上前去，跪在地下。
“師父，”她心裏默默地道，“徒兒不肖，這就要出穀去了。師兄身陷險惡之地，他的身邊，不能沒有一個值得完全信任的人。若是此番還能平安回來，徒兒今後便侍奉師父左右，直至天年。倘若，倘若有何不測……那麽請恕徒兒來世才能報答師父教養之恩！”
她俯下身，重重磕了三個頭，隨即站起，轉身便走。
這時卻聽身後“吱呀”一聲門響，有人懶洋洋地道：“臭丫頭，丟下一鍋小米粥就想離家出走？你心裏難道就隻有楚煜飛那家夥麽？枉我辛辛苦苦養你這麽大，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良心啊？”
容慕雪腳步一頓，慢慢回過身來。隻見獨孤倦散漫地披著一件暗金色長衫，正閑閑地倚著門框，光潔得看不出年齡的臉龐上，神色似嗔非嗔。
“師父！”容慕雪低低叫了一聲，話還未說，眼眶先已經紅了。
“行了行了，別來這一套！”獨孤倦一擺手，沒好氣地道，“我早知道你這丫頭是留不住的。現在隻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真的決定要去找那家夥？”
容慕雪含淚不語，隻堅定地點了點頭。
獨孤倦有良久的時間沒有說話，容慕雪低著頭，所以看不到他眼中神色複雜。半晌之後，他終於點頭道：“也好！若是不讓你親眼去看看他，你是怎麽也不會死心的。”
容慕雪有些愕然地抬起頭。
“你若是要去，我不攔你，隻是有兩件事，你需得答應才行。”
“師父請說。”
“一，容慕雪二字，不可再用。”
容慕雪沉吟片刻，便道：“那麽，我便化名容慕吧！”
獨孤倦“嗯”了一聲，手一揚，丟來一個小包袱：“第二，便是不可以真麵目示人。”
容慕雪接到手，打開一看，隻見包袱中除了幾錠銀子，便是一張人皮麵具。拿起來，隻覺觸手輕軟，薄如蟬翼。
“你將這麵具戴上，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取下。你答應麽？”獨孤倦難得認真地看著他。
容慕雪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不禁略帶疑惑地道：“師父是不想我暴露真實身份麽？”
“到底答應不答應？哪裏來那麽多廢話！”獨孤倦一瞪眼，忽然不耐煩起來。
容慕雪早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立刻便點頭道：“我答應。”說著便將麵具戴在臉上。
獨孤倦這才轉怒為喜，點頭道：“嗯，不錯不錯！那你這就去吧！”隨即一揮手，就要轉身進房去。
他向來看淡生死離別，灑脫不羈，這時臉上也沒有什麽傷別之色。容慕雪雖然深知他性情，卻還是忍不住喚道：“師父……”
獨孤倦停住了，並沒有回頭，頓了頓，終於還是輕輕地開了口：“去吧！若是玩得膩了，就早些回穀來。”
容慕雪心中一暖，眼淚幾乎又要奪眶而出。她跪下又磕了個響頭，大聲地道：“徒兒走了，師父保重！”說罷站起身，大步而去。
獨孤倦這才回過身來，臉上再不是那漫不經心的表情。看著容慕雪遠去的背影，半晌，搖了搖頭，忽地發出一聲長歎，像是自言自語地道：“你倒是將一切都算得分毫不差，可是，結局會如何，卻隻怕未必能如你所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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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慕雪出得蘭陵穀，便在不遠處的小鎮買了匹馬兒，接下來，便是向著京城一路南下。
她雖是女子，又從未出過遠門，但生性聰穎，膽大心細，又善察顏觀色，什麽東西一看就明白。兼之一心趕路，從不多起事端，換過男裝，戴了麵具之後，便與一普通男子無異，因此千裏獨行，倒也平安無事。如此行得數日，很快便到了京城杭州。
當今天下三分，北有燕國，西有大秦，南越國則地處東南，本就是氣候宜人，沃野千裏的地方，杭州則可以說得上是江南精華之所在。這裏山明水秀，風光如畫，交通便利，水道發達，無論是農業還是商業，都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先天優勢。正因如此，南越國選此為帝都，這一點是北燕和西秦遠遠比不上的。
容慕雪一路上也曾途經幾個繁華的城鎮，但此時牽馬走在杭州街頭，卻覺眼前的熙攘繁華比之前所見的任何一個城鎮還要熱鬧十倍。她本就長於山野僻靜之地，一時間竟覺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說也奇怪，她從出穀之時開始，就一心一意隻想著早日見到楚煜飛，但這時進了京城，相會就在眼前，反而變得猶豫起來。
這一年來，楚煜飛偶爾有書信回來，隻是詢問她與獨孤倦的平安，對他自身的境況，通常寥寥數語概之。容慕雪隻知道他回宮半年之後，便被封為怡清王，想來應是深得皇帝喜愛的。至於赦造怡清王府這樣的地方，必然也是十分顯赫，稍一打聽便可尋到。
可是，朝中的生涯要比蘭陵穀中的生活複雜百倍千倍。一年了，師兄他，有沒有發生什麽改變？還會不會仍是他溫柔可親的師兄？更何況，自己一聲招呼也沒打，就這麽貿貿然地找上門來了，他，又會以何種態度對待自己的不請自來呢？
所謂“近鄉情怯”，大概就是容慕雪此時的心境吧！她一麵惴惴地左思右想，一麵漫無目的地在城裏亂逛，一時間，竟無法下定決心何去何從。
就在反複思量之際，街邊一陣喧嘩打斷了她的思緒。
容慕雪舉目望去，隻見在熱鬧的街邊，一群人正圍得水泄不通。也不知其中發生了什麽事情，惹得圍觀的人在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