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黯然傷離別
“好了好了，放心去吧！”獨孤倦似乎歎了一聲，“我會把那丫頭看好……”
話音未落，隻聽“砰”的一聲門響，房裏衝出一個人來。
兩人同時一怔，隻見容慕雪長發披散，赤著雙足，鞋子也沒穿，匆匆推門而出。她麵色蒼白而惶急，出得門來，卻隻是用一雙盈盈的大眼牢牢看定了楚煜飛，嘴唇顫抖著，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一句也說不出來，眼睛裏流露出一股哀怨不舍的神色。
楚煜飛眼中快速閃過一絲不忍，勉強笑道：“師妹，怎麽就這樣跑出來了？天還冷……”
“師兄！”容慕雪的聲音裏已帶了哽咽，喊了一聲，便死死咬住唇，澄澈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氤氳水霧。
楚煜飛微不可聞地發出一聲歎息，上前兩步，握住了她瘦弱的肩頭：“小雪，別這樣。我答應你，一定會回來，好嗎？”
容慕雪點點頭，又搖搖頭。她知道，師兄之所以悄悄地不告而別，就是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麵。但離別就在眼前，明知道是飲鳩止渴，她卻仍是想再多看他一眼……
師兄啊師兄！你可知道，若你走了，這偌大的蘭陵穀會有多麽冷寂？
一顆心，像被人不停地揉捏擠壓著，疼痛欲死，卻又如此鮮活……
獨孤倦在一旁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拖長了音調“哎”了老大一聲。
容慕雪隻顧傷懷離別，哪裏理會得他這不知深淺的一聲長歎！倒是楚煜飛，立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獨孤倦像是看不懂他眼神中乍起的冷意，輕哼一聲，翻了個白眼，施施然走到一旁去，其實卻是將話別的空間留給二人。
楚煜飛回過頭，隻見容慕雪默默垂首而立，長發柔順地從臉頰兩邊垂下來，遮住了大部分的表情。旋即，便聞“答”的一聲輕響，一滴水珠沉重地掉在地上。
楚煜飛搖搖頭，一把抱起容慕雪，推門而入，快步走近床榻，小心地將她放下，又拉過一條薄被披在她身上。二人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舉止偶有親密，也是習慣成自然。這時容慕雪便再也忍耐不住，緊緊摟住了他脖頸，淚水洶湧而出。雖是如此，卻仍是一聲不吭，隻靜靜流淚。
這樣的情形，仿佛回到了從前。
七歲的時候，她走丟養了半年的一隻白兔……
九歲那年，她貪玩打翻師父珍藏的丹藥，被罰跪三天……
十二歲，她誤染山瘴，身上長滿了皰疹，又痛又癢……
每當她痛苦、難過、委屈、不開心的時候，師兄總是會這樣親昵地抱著她，而她，總是習慣於在這樣溫暖的懷抱裏尋找一份安慰。
可是，如今，這會是最後一次了嗎？
輕輕撫摸著容慕雪光滑的長發，楚煜飛隻覺得那溫熱的液體緩緩流進了他衣襟，也緩緩流進了更深處，一點一滴地，灼痛了他的心。這竟使他原本十分堅定的決心，在一瞬間動搖起來，“帶你走”三個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然而這時，便聽容慕雪道：“師兄，你走吧！”她哽咽著，卻慢慢鬆開了手。
楚煜飛怔然地深深地凝視著她，一時之間，竟說不清心裏究竟是欣慰還是失落。
容慕雪抬手抹去臉上淚水，吸了吸鼻子，把臉偏過一旁，低聲重複道：“師兄，你走吧！”
楚煜飛定定地看了她許久，終於，臉上又露出柔和的微笑。隻是，這微笑中已有了苦澀之意，大概連他自己也不曾察覺。
“好，”他站起身來，微笑道，“師妹，你多保重！”
容慕雪依然偏著頭，盯著別處，一語不發。
楚煜飛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神色複雜，像是要把她這脆弱又強作堅強的模樣刻進心底。隨即伸出手，似乎想再摸一摸她頭頂，然而，最後隻是停在半空，終於，又緩緩收回。
緊接著，他驀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容慕雪一動不動，極力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花，直到聽見房門輕輕地一響，這才緊閉了眼，嬌俏秀麗的臉龐上，滾下兩滴淚珠。
他是真的走了！同時把她的心也帶走了！隻留下一個巨大的空洞，冰冷得令人禁不住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又是一聲門響，忽然有人推門而入。容慕雪驚喜地抬起頭，沒想到進來的人卻是獨孤倦。驀然間，心頭湧上一陣強烈的失望與痛楚，她終於伏倒在床上，失聲痛哭起來。
獨孤倦長歎一聲：“丫頭，你既然這樣難過，何不想法子隨他去了？你鬼點子那麽多，若是使條苦肉計之類的，我就不信那家夥還能硬得下心來！”
容慕雪哭了一陣，這才抽抽答答地道：“我不想這樣做。師兄不帶我去，是對的。我知道我現在跟他去，隻會誤他的事，成為他的拖累和負擔。我會聽他的話，留在穀裏，好好地練功讀書。”
獨孤倦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得一怔，半晌才嘿嘿笑道：“看不出你這丫頭如今倒真是懂事了。不錯不錯！看來這次回來，終於不用我再做飯伺候你了。”
容慕雪原本正在難過著，聽了這話，不禁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忿忿地道：“這是哪門子的師父！我什麽時候要你伺候過了？你哪次回來，不是師兄煮的飯……”
說到這裏，卻想起那個會妙手做羹湯的人已經離開了，不由眼眶一熱，心裏又酸酸澀澀地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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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過去，蘭陵穀的桃花慢慢地凋謝了。一入了夏天，便是鋪天蓋地的翠綠色。等到山林漸漸染上深深淺淺的紅色時，秋季就來臨了。冬天，山裏天氣寒冷。到了十一月份，大雪常常封住出穀的道路。在這之前，容慕雪已在穀裏儲存了足夠的糧食，這時候起就再也不出穀去。這種情形，要一直維持到第二年的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容慕雪的日子過得很安靜，也很忙碌。除非必要，她很少離開蘭陵穀。每天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習武，讀書。
雖然獨孤倦曾經說過，雖為女子，但她的資質其實比楚煜飛更好。但容慕雪知道，短時間內，自己在武功方麵很難有大的進步。好在世上的事並不隻能靠武功解決，所以便努力在其他方麵提升自已。
楚煜飛走了，獨孤倦卻回來了。他不再像從前一樣，一走就無影無蹤。雖然偶爾也還出去逛一逛，但一個月倒有大半個月在穀裏。
容慕雪看得出，雖然他嘴上不承認，心裏其實卻是極疼她的。這樣做，無非是怕她一個女孩兒家不習慣一個人的寂寞罷了。
某一日，當容慕雪在鳥鳴清脆的瀏亮晨光中醒來時，她無意間往窗外一看，隻見遠處的山野，不知在何時，又已悄然飛上了一抹粉紅的雲霞。心中恍然滑過一絲惆悵的情緒：那人走的時候，不也是春花正好的季節麽？
原來，又是一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