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翻雲覆雨
這一巴掌打得並不響亮,然而沉悶的皮肉擊打聲卻鎮住了場中所有的人。
章一倒吸了一口涼氣,隻感覺到腮幫子一陣陣的發麻,好像這一巴掌抽在了自己的臉上一般,心中卻是驚駭莫名,這丫頭膽子也太大了點吧?
扇雲妃的耳光,遍數整個後宮,敢這麽做的人屈指可數。太後自然是首當其衝,皇上皇後也有這個資格,再有的就是兩名貴妃娘娘勉強能算上了,滿打滿算,一個巴掌也就數過來了。可是如今,這個巴掌恐怕要換成六指的畸形才行,誰能想到,一個小小的女官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雲妃一耳光?
雲妃自己也是沒有想到,即便知道餘婷膽大包天,無非也就是敢和自己頂頂嘴別別苗頭罷了,扇耳光這樣的事情,打死她也不相信對方敢做,若是上綱上線的往重了說,這可是抄家滅族的事兒!
雲妃被這一巴掌打懵了,此刻甚至有一種置身夢裏的錯覺,直到臉頰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她才意識到自己挨打了,挨一個小小的女官狠狠的扇了一耳光!
“你、你你、你敢打我?”滿臉的不可思議,雲妃話都說不利索了。
無聊!餘婷撇了撇嘴,打都打了還問這麽無聊的話,腦袋進水了?
“不相信?不相信那我再給你示範一遍?”說著,餘婷作勢揚起了胳膊。
直到這時候,雲妃才徹底反應過來:“你好大的膽子!敢打本宮!”越說越是火大,自打進了宮,別說挨打了,這麽多年連嗬斥都沒有挨過一聲,今天卻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上被個小女官打了耳光,雖說談不上多疼,可這麵子卻丟得一幹二淨了!
雲妃本就不是個心機深沉之輩,此刻再也忍不住怒火,尖聲喝道:“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給本宮將這個犯上的賤人拿下!”
想了想還不解氣,氣衝衝的接了一句:“給本宮狠狠的打!”
餘婷如今已經知道,這宮中杖責也是有學問的,就比如這‘狠狠的打’,話裏潛藏的意思就是往死裏招呼了。
早就知道雲妃這惡毒的性子,餘婷倒也不以為意,看到呆滯半晌才反應過來的一眾人,已經有宦官接了命令準備上來拿人了,餘婷這才冷笑一聲道:“且慢!”
也有三五名錦衣親軍猶豫不覺的圍了上來,餘婷這麽一喝,不由頓了頓腳步,心中倒有些難辦起來,這一個是皇帝寵愛的妃子,一個是奉諭查案的主官,得罪了誰怕都沒有好果子吃,為難之際隻能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呂元澤。
呂大統領也為難啊,雖說你餘婷是奉諭查案,可人家堂堂一後妃,你說打就打了,自己職責所在,要不拿她,這幹係也擔不了啊。若要拿了她,自己心裏還真不太願意。
倒不是說呂元澤對餘婷有多大的好感,而是在於雲妃這人實在是不討人喜歡,飛揚跋扈、眼高於頂也就罷了,連自己這些職司護衛她們的親軍們在她眼中也不如一條狗的地位,時常尋個由頭就找上麻煩。
按說這後宮妃子與親軍護衛們一內一外、少有交際,可偏偏這雲妃天生就是好生事的主兒,有事沒事的鬧騰一下,親軍們在她手裏可是吃了不少的苦頭。
呂元澤這麽一猶豫,那邊餘婷已經有了動作。跨前一步,餘婷一探頭,鼻尖就快碰上雲妃的俏臉了。
“你要杖殺我?”
雲妃沒想到餘婷會來這麽一手,慌亂的後退幾步,怒哼哼道:“本宮要殺你如同碾死一隻螞蟻!你還不束手就擒?”
“慢來慢來,你不敢殺我。”餘婷好整以暇的笑了笑,聲音略略低了低。
雲妃聞言眼中怒火一跳,正想開口,餘婷卻忽然退後幾步,目光一掃挺立不動的呂元澤道:“呂大人,此案主謀便是雲妃娘娘,大人還不拿下真凶?”
又是一番驚人之語,這次連向不開口的呂元澤也忍不住提出了疑問了:“餘姑娘,你莫要信口開河,娘娘身份何等尊貴,豈會行此下作之事?”
一旁的章一心中哀歎,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果不其然,這小丫頭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剛才給了雲妃一耳光,隨後就認定了雲妃主謀的身份,這不誠心將事搞大嘛!
“姑娘切不可胡言,無憑無據怎可亂入人罪?”
餘婷對著倆人歉然一笑,轉頭朝著目瞪口呆的雲妃問道:“小女子且問娘娘,我與張承張公公無冤無仇,張公公為何甘冒奇險下毒害我?”
“本宮如何知道?”雲妃皺眉,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或許你平日裏哪處得罪了這位小公公也未可知。”
“小女子素來與人為善,皇宮大內我攏共就得罪了倆人而已,這其中可不包括張公公。”
雲妃揚了揚脖子,臉上不屑之意更濃:“想必其中之一便是本宮了?那還有一人,你為何不說他是主謀?”
餘婷聞言嗤的一笑:“還有一人便是陛下了,雲妃娘娘難道是說陛下乃是凶手主謀?”
這話問的誅心至極,誰也沒有想到她餘婷得罪的倆人卻是一帝一妃,要說嘛,得罪了皇帝還能安安穩穩的活的這麽滋潤,誰能想到啊?擺明著就是下套兒給雲妃鑽嘛。
雲妃臉色一紅,再愚蠢她也不至於蠢到會認為皇帝派人毒殺一個小小女官,事不成還委受害人查案,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既然陛下不會是主謀凶手,那麽小女子唯一結仇的雲妃娘娘你就成了唯一的懷疑對象了!”
“你誣陷本宮!”雲妃臉色很不好看,卻漸漸鎮定下來。
餘婷一甩袖子,一臉的無所謂:“誣陷你又如何?”不等雲妃有所反應,餘婷接著道:“我與娘娘結仇沒有多久,便遭遇投毒暗算,下毒疑犯乃是與我無冤無仇的小宦官,試問娘娘,我若是認定此案乃是娘娘主使,天下誰人能夠懷疑?”
雲妃啞然,默然半晌才掙紮道:“張公公並非本宮指派,這點如何解釋?”
“娘娘方才也曾說過,三木之下,無有不招。既是如此,小女子大刑伺候下,要讓張公公攀扯上娘娘,想必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眾人默然,雲妃知道,餘婷這番話倒不是無的放矢,正所謂生不如死之境,指的便是酷刑之下隻求速死的心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下,隻要餘婷使些小手段,張承一口咬死乃是雲妃指使,倒也不是不可能。
而偏偏自己是最有投毒動機的唯一一人,倆相應證之下,主犯不是她又能是誰呢?
然而她畢竟在後宮這個勾心鬥角的肮髒之地生活如許多年,再是草包愚蠢,此刻也敏銳地聽出了餘婷話中之意,對方並非認定自己就是主謀之人,而是在誣陷攀咬,卻又偏偏說個明白,其中又有什麽含義呢?
她卻是萬萬沒有想到,餘婷壓根兒就沒有什麽深刻的含義在裏麵,用了這個手段,隻不過是為了自己掌摑雲妃脫罪罷了。
著急惶恐間,雲妃越發的失了冷靜:“你要如何?”
“娘娘這話說的!”餘婷麵容一緩笑道:“我與娘娘本就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娘娘大人大量自不會在乎,如今小女子遭人投毒暗害,誰都明白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娘娘了,小女子卻深信娘娘不是這般陰毒下作無恥卑鄙之人,如今不過是來還娘娘一個清白,娘娘卻三番五次幹擾查案,少不得讓大家夥又懷疑到娘娘身上了不是?”
翻雲覆雨!
眾人心中再次長歎,這丫頭整個兒就是耍著雲妃玩兒呢,原來她一開始就知道這事兒不是雲妃幹的,雲妃是個草包,但是草包也有草包的覺悟,正值她與餘婷衝突不久,若是餘婷有個三場倆短,誰都會將第一嫌疑鎖定在她的身上,想來她也沒有草包到這個地步。
至此大家都明白過來了,雲妃這巴掌算是白挨了,至少目前是白挨了。
餘婷肚裏笑開了花,這巴掌打得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