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一十六·殷地商業考察(中)
在老店主一家拚了老命的努力下,學員和勞工們在等了一個時辰之後總算吃上了熱乎飯,舒坦地享受酒肉的滋味。而費潛倒是不餓,自己背著手轉來轉去,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將三家酒肆裏裏外外看了個遍,就連人家主人居住的內室也厚著臉皮進去瞅上兩眼,結果把那個趴在榻上扭來扭去的小丫頭給堵在了閨房裏,被人家惱羞地趕了出來。
雖然強搶民女的淫賊也麽沒見過這麽小的,小姑娘的幾個兄長有些猶疑,不知道該不該動手。費潛倒是臉上不紅不白,滿意的評頭論足,說什麽這裏足夠改成一座大酒樓,和對麵兩家合並成一個小商業圈,吃喝玩樂為一體,利潤可觀,買了。
聽父母耳語了一陣,那三兄弟看費潛的臉色變了,不見了有怒不敢言的憋屈,滿是親切與欣賞,倒讓費潛有些緊張。
之前費伯拐彎抹角地提供給費潛那一大車近千金,到現在還剩不少,所以費潛還算有底氣擺闊,對地理位置和地皮麵積都很滿意,當即拍板買下三家酒肆。另外兩家搞惡性競爭,也是自食其果,大虧小賺,早就不想硬撐下去了,在費潛百金出價下,很容易就答應了出讓。當然,他們不知道對門老店主一家得到的出價是兩百金,而且以後這裏仍由他們經營。
得了便宜,勉強還出了口悶氣,老店主一家一邊看著猶自竊喜的競爭對手幸災樂禍,一邊對費潛感恩戴德,伺候起客人更加熱情了,是以雖然吃食普通,倒是讓眾人這一頓吃了個心滿意足。
大家酒足飯飽了,費潛交代那老店主明日就可以去府上簽字畫押,領了定錢,然後收拾收拾這幾間房,準備得差不多了說一聲,他好派人來拆房重建。而後,費潛一聲招呼,帶著這票人浩浩蕩蕩離去。
打著犒賞大家的辛苦,找地方玩一玩的旗號,費潛領著眾人再次在城裏轉悠起來,這次卻是尋找妓館賭坊之類地方。都是貧賤之人,也沒錢去那種地方消費,學員和勞工們沒一個清楚這些娛樂場所的具體位置的,隻有費石等幾個本地人,聽說過一家賭坊大致所在,領著費潛便走邊打聽,等找到地方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不過天色晚了,卻正是時候,大概是不言而喻的共識,娛樂產業從來都是在天黑了之後才真正活躍起來,看著麵前占地麵積不小,並且人來人往,生意興隆的賭場,費潛不免有些歎為觀止。
所謂古今不變的四大惡習,“吃喝嫖賭”,占了一樣,難免就和另外幾樣扯上關係。殷人就是個典範,無肉無酒不歡,雖然酒是低度米酒,很難喝醉,卻能使人愉悅亢奮起來,喝得高興了就想找地方玩去,這就讓這個族群形成少見的全民娛樂的風氣,賭場、妓館、角鬥場之類雖然稱不上遍地開花,卻也是極容易尋得,而且絕不冷場,從早到晚門庭若市。
賭場可不在乎賭徒是老翁還是孩童,費潛雖然是個娃娃,同樣得到了歡迎,一到這家賭坊門前,便有小廝迎上來熱情接待,身著清一色的灰白相間短衣,應該都是雇傭來的,倒與尋常商賈使用自家人經營的模式不同,再加上這豪闊的門麵,其背景恐怕不一般。
掂量掂量自己的家底,恐怕還趕不上這場子半天的流水,盤下來是癡人說夢,不過本來也沒打算接盤,隻是來參觀參觀,取取經,費潛定了定神,整整衣冠,在小廝的引領下進入賭坊。
本還懷疑自己帶著兩百來號人,這家賭坊能不能裝的下,可真進去一看
,費潛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殷地娛樂業的發達,這賭坊內部空間竟是極大,圍繞著院子有數個場館,每個都有籃球場大小,在此往來的人流一打眼就三五百了,多容納兩百人也綽綽有餘。
而且不止是大,裝飾也是氣派得很,雖然青銅器作為禮器是有嚴格規章的,但是作為裝飾品點綴門廳卻不算逾越,此間隨處可見用厚重青銅板製作的牆壁裝飾,在通明燈火的照耀下金燦燦地晃眼,將廳中照得白晝一般。
這都是錢,難保沒有不開眼的揣個鑿子來敲下兩塊充作賭資,所以“打手”是必不可少的,每個場地附近都有數名身著紅色調衣袍,身披軟甲的壯漢來回轉悠,手裏明晃晃提著沉重的包金棍子,威懾宵小之輩。不過敢來這種場子賭的都是有些頭麵的,倒也難見到誰輸紅了眼敲主人家牆壁,這些壯漢更多是一種儀仗隊式的排場。
“這場子好大排麵哦,也不知是什麽人能在王都拿下這麽大地皮,建得起這般豪奢的賭坊?費石,你等可知……算了,一猜你們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天都辛苦了,手裏也有錢吧?去玩玩吧,記了賬,回去找我報銷。”
費潛也有些好奇這時候能有什麽玩法,想去見識見識,便不用旁人跟隨,隻帶著費粱貼身護衛,自去遊逛。
那些勞工都是窮苦慣了的,哪裏進過這樣地方,根本不敢亂走,學員們手上倒是有錢,也有不少人賭過,比如費石就搓著手有些意動,想去搏一搏運氣。然而他還沒邁出步子,就被人攔住了。
那人卻是一直跟在費潛邊上,卻一言不發的蠃。
“蠃,你作甚?”
“石,你覺著以教官脾性,真的準許學員裏有嗜賭之人?小弟已經栽在了試探之下,今日未嚐不是另一次試探。”
聽了蠃這一番話,費石悚然一驚,畢竟有著小妖怪的外號,教官可不是如麵上一般和善,還真有不動聲色給大夥下套的可能!想到此處,他收回了想要抬起的腳,約束幾個親近的同伴也老實呆著,再手癢也不行,就守在院子裏站軍姿。
“蠃,那些人,你為何不去提點一番?”費石發現蠃提醒了他們,卻對其他同樣出身奴隸的學員不聞不問,有些奇怪。
“規勸石兄是因你曾好言勸誡過我,至於他們……嗬嗬。”
除了一部分機靈的或是“覺悟高”的學員見費石他們不動,也跟著守在院子裏,有近一半人按捺不住,三三兩兩往人群裏鑽。蠃瞥了眼那些人,輕蔑一笑,十分鄙夷。
“等著瞧吧,今晚過後,又要少上一半的人了。”
……
這是在賭什麽,刻著各種花紋的方形石頭,這應該是骰子的雛形?這又是什麽,抽簽?這也能賭?我去,竟然還有賭明天的天氣的?
費潛一路看來,深感震撼,殷人還真是充滿娛樂精神,雖然沒有後世那麽多標準器具來耍,卻什麽都能賭,別出心裁,頗有花樣。甚至連決鬥都有賭的,角鬥者在擂台上捉對廝殺,台下觀者給看好的選手下注,打得無比凶殘,拳拳到肉,這還是“文鬥”,要是“武鬥”,直接就刀劍互砍血肉橫飛了。
“這比傳說中的打黑拳可牛叉多了,真玩命啊,惹不起惹不起……”
費潛進來正好遇上一個“武鬥”敗了的,滿身是血,氣息奄奄地被人抬出去,也不知還能不能活命,圍觀賭客中有因其輸了錢的,紅著眼要再給他兩刀,嘈
雜一片。氣氛有點恐怖,費粱跟在身後,費潛還是有些心驚肉跳,不敢多呆,匆匆逃走。
走到最裏麵,最大的場地裏竟有野獸的嚎叫聲,引起了費潛的興趣,進去一看,竟然是鬥狗。
場中挖了個大坑,兩三米深,其中幾隻猛犬正互相撕咬著,十分凶殘,滿嘴是血,不時爆發野性的咆哮,圍觀者上百,圍在坑邊給自己下了注的狗呐喊助威,一片沸騰,一進來氣溫都升高了幾度。
“呦,可算找到您了,怎麽,對鬥狗有興趣?”引路的小廝循著費粱那碩大的身板才找到這位小客人,見他被鬥狗吸引,頓時眼裏放光,這可是賭得最狠,下注最大的項目。
“有點意思。”費潛笑笑。
“那您可有眼光了,這是最公正,最做不得假的賭法,全憑您一雙眼睛,看小貴人出身不凡,莫要與這些閑人擠在一處,您這邊請。”
說著,那小廝領著費潛往一座高台上去,旁邊有衛士守著,上麵還有坐席,擺著瓜果美酒,列坐的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之輩。
一上了這台子,費潛就被一個看起來有幾分眼熟的身影吸引了,不理會那小廝,悄然湊到了一旁。
那人與一微胖中年人並排站著,在角落裏觀望場中搏鬥的猛犬,避開觀眾竊竊交談。
“此犬雖身量瘦小,卻雙目帶赤,暗含陰鷙狡黠之色,且知避戰,周旋於外,定是百戰餘生的獒犬,今晚恐無對手,先生當尋機出手平衡。”那人悄悄指著一隻看著像癩皮狗一般,躲著其他猛犬不上前參戰,隻在一旁打轉的老狗,對那胖子低聲說道。
費潛悄聲湊近,聽了這話,便不出聲,跟著看那條老狗的表現。
這看似瘦小的癩皮狗目光陰狠凶惡,卻怯戰似的不參戰,場下觀眾無一看好,紛紛下注在最健碩凶惡的那頭狼犬上。然而果真應了預言,那老狗梭巡一陣,就在狼犬擊敗了另外兩條惡狗,仰天咆哮,觀眾紛紛喝彩之時,突然鬼影似的竄了出去,陰險毒辣地一口咬住了狼犬的咽喉,猛力撕扯,直接將其咽喉咬碎,引得場間瞬間寂靜,眾人呆若木雞,難以置信。
而後,那明明偷襲得手的老狗沒有表現出亢奮,反倒像是輸了一樣,垂著尾巴溜到了土坑邊緣,趴下來安靜地休息。
“果然是一條狡黠毒辣的惡犬,我卻是看錯了,大人眼力實在令人佩服。”那胖子擺擺手,搖頭笑道。
“是啊,多犬大人不愧是專業的,這眼光不一般。”費潛突然發聲,把那兩人嚇了一跳。
“哪家子弟,來此作甚?速速離去以免惹得尊長斥責。”
那胖子打量費潛兩眼,揮手招呼衛士,要將費潛“送”出去。可以差使那些衛士,這胖子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不是東家便是掌櫃。
“大,大人?小人拜見我事大人!”在旁指點賭場主人者卻正是多犬,一見了費潛連忙施禮。
“多犬大人,你這是?這位是……?”那胖子愣住了,慌忙擺手攔住上前的衛士。
“這位是我事兼領小亞之職,費仲大人,就是先生您家那位……”多犬抬起頭,朝那胖子使眼色。
“噫!下仆叩見公子!給主上問安!”
那胖子臉色一變,噗通跪倒,給費潛磕頭,這下把費潛弄懵了。
“等,等會……下仆?主上?你叫我公子?這賭坊……該不會是我家開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