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習字
大祭典結束了,費潛回了家,滿腦子漿糊。後半部分的禮儀程序他全沒注意到,完全被帝辛那一手突然襲擊搞蒙了。
闔府上下喜氣洋洋,下人們為了主家的權勢再上新高而欣喜,兩位夫人也為丈夫和兒子都得到君王看重而喜悅非常。
卻有兩個人愁眉苦臉,一個是費伯,一個是費潛。
費伯頭疼的是,他原本處於中立,在多方拉攏中巋然不動,可因為不敢在王上氣頭上駁他的麵子,一朝不慎中了招,被迫當了祝。這就很容易被認定是表明支持帝辛的立場了,他不想這樣,沒有表明立場,企圖置身事外,都會有人謀害他的幼子,一旦被認定投靠一方,另一方隻怕會用更激烈的手段對付他,危及親人。
而費潛的煩惱就簡單了很多,他不想靠近那頭惡龍,跑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去,他怕自己現在的小胳膊小腿太脆弱,惡龍翻身時一個不注意就會把他踩死。至少現在不想,他還有太多準備沒做好,有很多知識點也沒回想起來。
“還沒認識幾個字,腹中空空,進宮陪伴王子實在叫人笑話。”轉天王宮就派人來接,命費潛盡快進宮,麵對使者,費潛隻這樣回答的。
不這樣回答,就是自家老娘都應付不了,費潛隻能拿捏著她又盼著自己出彩,又怕自己給費家丟人的心理,謙虛地表示要再學習一段時間——能多學幾天是幾天。
“先生,我來請教您文字了。”
太陽一出來,費潛就“勤勉地”起床梳洗,跑到了薑子牙的院子裏卻請教學問,讓兩位母親都十分滿意。不過別人沒有看見的是,費潛順著房子的空隙鑽過去,跑到了花園裏,督促費粱趕工,直到日上三竿才鑽回薑子牙的院子。
“公子勞累了一個晌午,快坐下歇歇,喝杯水。”
薑子牙已經能下地了,見費潛來,請他坐下,目光掃過他衣服上的灰塵和腳尖的木屑,臉上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費潛請薑先生先坐,才在椅子上坐下。
費粱打造的第一把椅子已經得到了認可,在全府上下推廣,除了頑固的堅守“規矩”的梨夫人,所有人都把跪坐用的墊子換成了仿製的椅子。不過在看到費伯也坐了椅子,並且表示喜歡之後,梨又很沒原則的成了這種新鮮器物的追捧者,尤其是在得知這種器物是自己的無疾孩兒設計出來後,更是整天到處誇耀,找匠人仿製了好幾把造型精致的,整天坐在椅子上不下來,恨不得睡覺也睡在椅子上。
這樣的趨勢下,新鮮事物衝破了規矩的阻礙,正在向圍牆之外傳播。
“先生,我們今天學哪個字?”費潛滿臉渴望,眼裏的求知欲都要溢出來了,然而自己心思自己知道,如果真的求學,哪裏會一天隻學一個字?他就是跑這來磨洋工的。
能拖一天是一天,後世常用文字三四千,現在雖然因為通假字、通義字這些讓後世人頭疼的討厭東西存在,字數要少一些,可兩千總是有的,一天一個字,拖上個三年五載的先。
“嗬嗬,”薑子牙險惡一笑,“今天我們要學
的不是哪個字,而是哪些字,有數的,至少一百。”
“什麽!?一百個字,還至少?先生您不嫌累嗎,當我什麽學習速度,我又不是電——哪能一下記住那麽多,這些字拐來拐去的照著描也得描上好幾天啊?!”
麵對費潛的激烈反應,薑子牙也很無奈。
“公子可別對在下發怒,這是夫人的意思。”
“我母親?”費潛無力地倒在椅子上,一下子啞了火。
“是,夫人說,以公子的聰慧悟性,一日隻學一個字實在太空度時光了,沒有必要把一個字從如何創造到有何典故全數講解,那麽細致無甚用處,隻要讓公子會認會寫就好,畢竟早日進宮學習王室禮儀才更要緊。”
薑子牙籠著袖子,惟妙惟肖地模仿著梨夫人說話的神態語氣,讓費潛氣不打一處來,總覺得他臉上的笑意包含著幸災樂禍與嘲諷。
費潛頭大如鬥,沒見老娘什麽時候來找過薑子牙,也沒見她問過學習進度,她是怎麽知道自己一天隻學一個字的?莫非當媽的都有一個在孩子頭上安裝攝像頭的被動技能不成?
“這……先生,一日教小子上百字,豈不是太勞累了?要不我們商量一下,一天十個字吧,反正我母親也不識字,她不會知道的。”費潛陪著笑臉,試圖與薑子牙打個商量。
“那如何使得?在下已經應承了夫人,一日至少教會公子百字以上,若不做到,豈不是失信於人?為人無信,如何在這世上立足?公子,你也當謹記信諾二字,不可——”
“好好好!我不讓你背信棄義,我學還不行?”費潛一拍腦門,痛苦地哀嚎道,“怕你累著,還擠兌我,不識好心!”
“公子可曾聽聞過飲馬於大河者,會因為馬兒飲下的水太多而疲累?又不用挑水,水就在那裏,又不是飲馬的人來喝水,嘴長在馬兒身上——所以公子多慮了,我怎麽會累呢?”
你是不是在罵我,把我比作大牲口?費潛翻著白眼,看薑子牙的眼神充滿怨氣。
“好了,公子,我們可不要耽擱時間了,今日已經過去了一半,你還沒學會一個字呢,”說著,“啪”,薑子牙把一堆空白竹簡和幾片寫滿字的木板拍到了費潛麵前,“先照著寫,每個字寫十遍,我會在一旁告訴你怎麽念,是何意思。”
看著密密麻麻,七拐八拐的複雜文字,捏著薑子牙塞過來的刻刀,費潛欲哭無淚,還真是累不著你,你是要把我累死啊!
每個字寫十遍,那就是一千多字,要是用正常的筆墨來寫也就罷了,雖然這些畫畫一樣的象形文複雜,卻也不過一會功夫就能寫完,可重點是,現在沒有筆墨,隻能用刀刻啊!
攥著手裏的刻刀,還沒用起來就已經夠硌手的了,要是寫完這一千個字,還不得滿手水泡?費潛瞄著薑子牙的手,他算是知道為什麽讀書人手上會有雕刻匠人一樣的老繭了。
“先生稍等。”費潛笑眯眯說道,轉身就跑。
他可不想讓自己白嫩的小手過早飽受摧殘,上輩子這雙手水深火熱,現在
總要好好保護著。刻刀上是有墨的,這樣才能在刻好的字上留下清晰的痕跡,以方便辨認,也就是說現在有墨,缺的是一支能用的筆。
鋼筆,圓珠筆?超綱了,實現不了。毛筆?嗯……就算有現成的也用不好,寫出來的全是一團黑。
看來隻有鵝毛筆了。
費潛撒腿就往廚房跑,不顧仆役們“這不是公子該來的地方”的勸阻,鬧得雞飛狗跳得到處找雞鴨鵝之類的。
總算找到一隻下人自己養的,還活著的大鵝,費潛上去就是一把,在大鵝嘎嘎的痛叫中揪下來幾根翎羽。挑出一根好用的,把其他的一撇,他興衝衝地跑了,留下大鵝與它的主人一起痛心不已。
而後,費潛又跑去了費伯的書房,左右看看,發現便宜老爹不在,便自作主張“偷”了一塊好墨出來,暴殄天物地直接砸碎了,調出一盤子墨來。
“先生!我回來了!”
費潛耳朵上插著根鵝毛,手裏端著一盤墨,回到了薑子牙處。滿滿一盤墨,足夠洗把臉的了,費潛搞不懂墨是怎麽用,越調越多,就這還是他往樹底下倒了不少的結果。
“先生,讓您看看我的寫法。”費潛把礙眼的刻刀一把掃到一邊去,開始為薑子牙展示自己全新的書寫工具,用白鵝的翎毛粘上一點墨水,按照木板上寫好的例子,開始在竹簡上依樣葫蘆描畫。
“怎麽樣,先生,是不是很方便?比用刀刻快多了!”費潛得意的將寫好的幾個字拿到薑子牙麵前,讓他看看自己的成果。
“雖快,卻不甚美觀,鵝毛太粗太軟了。”
薑子牙歪著頭,看了兩眼費潛寫的字,詭秘一笑,轉身去案上拿來一根細細的竹簽子,沾點墨,往木板上寫了幾個字。
“這幾個字是:尚與公子無疾習字。”
費潛瞅瞅自己寫的三扁四不圓,比劃一道粗一道細的字,再看看薑子牙整齊美觀,即使是複雜的金文也寫出幾分娟秀之氣的筆跡,臉上微微一紅。
他扭頭去看薑子牙手中那根竹簽子,發現那是用一根細細的竹棍打磨光滑,在一端削出來一個斜坡狀的尖頭,尖頭後麵的竹節剛好可以含住一滴墨水,浸到尖處,寫出來的字就粗細均勻,十分美觀了。
“先生,這是您用的筆嗎?”
“筆?不是啊,這就是你前幾日送來的那羊肉串上的竹枝。我咬在嘴裏讀書,結果被裂開的竹片割傷了嘴,血留在上麵,我就隨手試試用它寫字,結果寫出來還不錯,又改了改形狀,就成了現在這樣。”
呃……還真是靈感來源於生活,就因為被割破了嘴,竟然用竹簽子做出一隻原始的鋼筆來。
“公子若是嫌棄刻刀沉重,就用這竹枝書寫吧,快些寫,還有很多哩。”薑子牙把竹簽子蘸了蘸墨汁,塞到費潛手裏。
費潛撇撇嘴,突然想到曾經看過一個手工視頻,就是用竹子做筆的,他決定搗鼓搗鼓,改天做出一支高端的竹鋼筆來,送給薑子牙,說不定能讓他開開心,好說話,以後自己就不用寫那麽多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