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愛屋及烏?
誰也沒想到,盛大的祭典上會鬧出這樣的亂子,在場的群臣與貴族們瞟一眼漸行漸遠的微子,瞄一下神色陰沉的王上,無人敢出頭,場間一時鴉雀無聲。
“繼續。”帝辛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神情恢複了淡然,微笑著示意禮儀繼續,似乎轉眼間又變成了那個顧盼自雄的君王。
“啟稟王上,微子離去,無人主持大典,如何繼續?”
有人開口發問,不溫不火,聽不出來是傾向於帝辛還是替微子鳴不平,好像隻是在就事論事。
“是予在主持大禮,與他何幹,怎的他離去,禮儀就要荒廢了不成?”帝辛攏著雙手,眯縫著一雙眼,從眼皮縫裏泄露出一絲攝人的寒光。
“臣並無此意,隻是大禮儀自然要有人執掌祭祀的重器,否則豈不是對上蒼不敬?”
費潛張望一圈,找到了說話的人,是一個年紀五六十歲,與箕子仿佛的老者,隻是看起來就蒼老許多,精氣神遠不如箕子。
“比幹王叔,您倒是提醒了侄兒,祭告上帝的重器,確實必須有人執掌。”
比幹?這老頭就是比幹?費潛的目光下意識落到了那老頭的心口窩上,充滿好奇,不知裏麵到底是不是真的藏著一顆玲瓏心。
不過既然聞仲聞太師都是查無此人,演義小說想來做不得真。
“王上,既然如此,不如請微子回來繼續主——”
敢情這位是想把微子叫回來,把典禮繼續下去,不過剛才怎麽不站出來?還沒說完,比幹的話就被帝辛打斷了。
“王叔無需憂慮,不就是執掌禮器的人選嗎?侄兒早有屬意者,”帝辛抬手打斷比幹,而後揮手一招,提高了音量,“費伯上前,今日予命你為祝,把持國之重器!”
群臣嘩然,交頭接耳,一道道夾雜著疑惑,揣測,豔羨,戒備等複雜情緒的目光紛紛望向台下的費伯。
費伯愕然,歪著頭思索,頃刻後失笑,拍拍腦門,起身上前。
“臣謹遵王命。”
費伯恭恭敬敬地行禮謝恩之時,費潛瞄見箕子老爺爺嘴角笑容玩味。
“王上,臣不曾鑽研祭禮,不甚精通,若有疏漏,請王上贖罪。”
“無妨,你隻需要站在鼎前即可。”
隻需要站在祭天大鼎前麵不用你主持祭禮,也不用你開口說話,這不就是當個吉祥物嗎?帝辛這是把禮儀的權力全攥在自己手裏了。
費伯愣了一愣,微笑著再拜,轉身站到了大鼎前,閉緊嘴巴,當好他的“吉祥物”。
祭禮再次開始,氣氛卻有些微妙了,就算是受封得賞的人,臉上也不見了明顯的喜悅之色,心裏都在打著算盤。
“母親,掌管禮器是什麽重要職位嗎?為什麽大家好像都對費——父親擔任祝有些非議?”
費潛偷瞄著各人眼色,有些不理解,悄悄扯扯靈的衣袖,輕聲問道。
“小無疾,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可不光是掌管禮器的事,以後,可是能與王上共
同商議法條的。”
還沒等靈開口為費潛解惑,旁邊的箕子老爺爺湊過來接話了,歪著臉,對他小聲說道。
商議法條?莫非是說以後費伯就擁有了和帝辛一起商量製定法律的權力?這豈不是擁有了整個王朝一半的立法權?
雖然可能具體的權力不是這麽大,但是在費潛看來這已經是十分囂張的官位了,難怪其他人一聽費伯受封,神色都那麽古怪。
“可是王上突然命父親為祝,是不是太倉促了,其他人為什麽沒有出言反對呢?”
費潛輕聲細語的問道,說著,不自禁地瞟了一眼比幹老爺子,見他臉色不好看,卻也沒有直言反對的意思。
“嘿嘿,雖然這個位置未必是給費伯準備的,可今日偏巧就趕上,空出來了。,不知王上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打算,當場任命,這樣就沒人能反對了,小無疾,你知道這是為何?”
“這是……因為王上已經——”
話剛一出口,費潛就閉上了嘴巴,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想起了原本的打算,今天來這可沒想多出彩,就算這箕子老爺爺是子寧的親祖宗,他也不想被另眼相看。
“哦?怎麽不說了?”箕子偏過臉來,瞥著費潛,饒有興趣地笑道。
“無疾魯鈍得很,哪裏懂得這麽多道理,請老祖宗為無疾解惑吧?”
箕子扭頭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長地盯著費潛的眼睛,好像試圖看出什麽來。費潛充分地發揮自身可愛優點,撲閃著大眼睛,天真地回望過去,人畜無害。
“這是因為啊,此時鬧了一場,群臣想著王上已經有怒無處發,哪裏還敢出言反對,就連你父親也不敢拒絕,一旦不從,那可就是在這種大場麵上,當眾駁了王上,罪過可就大嘍,是以他隻能領命。”
“原來是這樣啊……”聽了箕子的解釋,費潛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不過心裏確實有些恍然,他想到了第一點,群臣不敢在老虎怒氣頭上捋虎須,卻沒想到第二點,費伯的被迫從命。
仔細回想,自家便宜老爹好像確實在保持中立,不然也不被多方拉攏,連刺殺兒子嫁禍的陰招都用上了。也就是說,如果是其他時刻帝辛發布詔命,任命他為祝或者為別的什麽,隻怕他會婉拒。而今天這樣的情況,如果拒絕就太火上澆油了,費伯不敢冒風險,就隻能被趕鴨子上架,恭敬領命。
如果不是親眼看著帝辛與微子的衝突,真真切切是心裏帶怒氣的,費潛都要懷疑這是為了逼費伯就範,兩人和合夥演的一出戲了——若真是臨時起意的話,帝辛這頭惡龍還真是反應夠快的,夠陰險,有前途。
“小無疾,剛才老夫說的這些,你都聽懂了?”箕子瞧著費潛走神,臉上滿是慈祥的微笑。
六歲的孩子能聽懂這些,是不是也有點聰明過頭,顯得反常了?費潛暗自反思。
“聽懂了!老祖宗講的很明了,無疾一下子就聽懂了!”
費潛心裏思量著,瞪大眼睛,梗著脖子,表演出一
副小孩子明明聽得雲山霧罩,卻還要逞強裝作聽懂的模樣。
箕子笑笑,若有所思。
祭天大禮,這等嚴肅莊重的場合上竊竊私語可是很失禮的,這邊一老一小在偷偷“傳音入密”,那邊早就有人看在了眼裏。
一邊祭品被換成了豬牛羊馬,正在宰殺獻祭,另一頭帝辛開始召見一位位貴族和臣子。正宣讀封賞,給予鼓勵的君王,接受著臣下的拜謝與祝福,目光卻不時向一旁飄去。他看著那一老一小的私語,嘴角微微勾起。
“婦靈,其子無疾上前。”
終於到了費家人受賞的時候,大娘牽著費潛的手上前去,經過擺放禮器的台前,從費伯身旁過去,費潛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在出神,不知道想些什麽。
費潛被留在了獻祭場旁邊,大娘單獨上前,領受封賞。
“茲有婦名靈,為國戍守,凡曆二十三戰,無有喪師辱國,不負王命,今敬告上帝,祈賜福蔭……”
“巴拉巴拉什麽呀,沒一句實在的。”費潛扭著頭,帝辛的詞調聽得他不耐煩。
旁邊就是獻祭場,殺豬宰牛的慘叫聲聲入耳,一陣陣的濃重血腥直往他鼻子裏鑽,要不是亂動會被收拾,他早撒腿跑開了。真想不通為什麽這群老祖宗非要在祭祀上天的時候搞點血腥場麵出來,就算真的有一個有人格,位格的“上蒼”存在,人家難道就會喜歡滿地豬頭羊頭亂滾,雜七雜八的物件橫流的場麵嗎?惡不惡心啊?
有朝一日大權在手,一定要把這祭祀的規矩改一改,讓老天爺不用茹毛飲血,吃這些鮮活的祭品,也嚐嚐後世的烀肘子,醬牛肉啥的……對了,把那詭異的祭天舞蹈也改掉,換成身著輕紗的絕色美女們跳極樂淨土,老天爺要是真有人格,那肯定也有人性,美女誰不喜歡啊?
費潛心猿意馬,思緒飄到了爪哇國,終於聽到帝辛說了句讓人高興的話。
“賞賜金珠一鬥,貝六朋。”
哇,發財了,這下大娘可成了暴發戶了,銅豆子一鬥,貝錢六串,這能換算多少紅票子啊……怎麽也有大幾十萬了吧?
費潛頓時喜上眉梢,雖然費家有錢,可那是費伯的錢,不情願向他要,這下大娘發了大財,肯定一高興會給自己買東西,倒時候商量商量,把那些沒用的吃的玩的換成礦石木料,以後搗鼓各種東西就不愁材料了!
可是費潛沒想到的是,他有可能花不到這份錢了。
“婦靈之子,費仲,天資聰穎,形容秀麗,予見之喜悅,著令即日入王宮,與王嗣共同習藝。”
啥玩意?莫名其妙的,突然就讓老子進宮,雖然不是當太監,是陪你兒子玩,可是憑啥子哦!還有……誰他娘的允許你叫老子“費仲”的!?
費潛氣不打一處來,回頭望向便宜老爹,想看他反應,卻發現他也正扭過頭來,兩人對望,都是神色詭異。
父親入朝為官陪著君王,兒子也要入宮陪著王儲……這真的是愛屋及烏,還是惡龍手裏要抓一個人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