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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拍起我們的巴掌

  感覺上已經是深夜了,沈漱才領著宋宗泉來關押室看我。看著夫妻倆個的架勢,應該是有許多話要和我說的吧,而我實在是被這爛病折騰的不行了,我躺在特別關押室裏的木板床上,汗如雨下,全身上下像是著了火一般。


  沈漱夫婦倆個手足無措的看著我,他們應該是第一次看到我發病的樣子吧。


  我在吱呀作響的床板上左右翻滾著,然後向沈漱祈求道,“求求你,給我去買點降溫的東西行嗎?”


  “降溫的?什麽降溫?冰鎮啤酒還是冰棍兒?”沈漱滿頭大汗的問。


  “隨便。都可以,越多越好。”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就給你去買,你等著啊。”說完沈漱轉身就走了。於是特殊關押室裏就剩下我和宋宗泉倆個人了,倒不是我故意要把沈漱支走,雖然表情和動作上是有些誇張的,但是那種疼痛感卻沒有多一分也沒有少一分。


  看到沈漱離開我才把手放到了冰涼的牆壁上,僅僅是為了那一瞬的涼爽。我對宋宗泉說。“找我什麽事兒?”


  宋宗泉勉強一笑。他說,“兄弟,我是來聽你吩咐的,隻要兄弟你吩咐一聲,我就能把田琴那個混蛋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了。”


  我笑笑,“還確實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你說你說。”宋宗泉忽然興奮起來,“你說宰誰,咱們就宰誰?”


  “你老婆。”


  宋宗泉大驚失色道,“老紀,你這不是在說真的吧!我知道沈漱對不起你,但是你也不至於這麽對她啊。”


  “她聯合田琴教訓我,讓我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你希望我對她如何寬大?”


  “……”


  宋宗泉果然認真的思考了一番,他說,“我不知道該怎麽樣去設身處地的為你著想。”


  我擺擺手說,“你不需要設身處地的為我著想。因為你根本就不能想象出這種情況,你知道嗎,我自己都不能設身處地的為我自己找什麽理由。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是這個樣子,我能想象出來的隻是兩極的生存,要麽是生,要麽就是死。像這樣半死不活的狀況我我從來都沒想過,我一直堅信,賴活不如好死,但是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去死是這麽困難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容易,我知道這天地下誰都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但是唯獨你不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我知道你心中的委屈,我願意替我老婆受罰。”


  我拍拍他的臉,我說,“那你就去替你的老婆死去吧。”


  宋宗泉額頭上的汗終於無法抵抗重力的誘惑,沿著宋宗泉的臉上並不清晰的骨頭,那些骨頭的輪廓就像一條條小的溝壑,引領著那汗珠滑過宋宗泉的眼角,顴骨,最終沿著下巴滴落在他肉乎乎的胸口上。


  這樣子,讓人覺得特別的滑稽,對他這樣傻裏傻氣,又沒心沒肺的人,我怎麽可能如此的狠心。


  於是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放心吧,我不會對沈漱怎麽樣的。”


  “嚇死我了,你這個人說起話來還是很絕的,而且這個時候你怎麽還能沒心沒肺的開這種低質量的玩笑呢!真不知道你是樂觀還是悲觀。”


  我笑笑不說話,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我才意識到我們已經偏離正題很久了。於是我不得不去親手打破這個自己創造出來的尷尬,我說。“老宋,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幫我。”


  “殺妻弑女這樣的事情我可幫不了你。”宋宗泉也開玩笑道。


  “廢什麽話,我還沒有殘暴到那個地步。小饅頭那個孩子,我有些放心不下,若是我們家的人都容不下她,你可不可以幫我照顧她。”


  “就這事兒?”


  “還有一件事情想要請你幫忙。”


  “說!痛快點兒都說出來,我盡力而為。”


  我想了一下,在一陣長籲短歎之後,終於開口道,“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見到了我的孩子,請你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留在南城好不好?”


  “你的孩子?你和誰的孩子?”宋宗泉詫異的問。


  “夏秋冬懷孕了,可能過些日子就會生了吧,我已經和我媽說過了,在她生下孩子之前不說我的事情,等她生完孩子再說我的事情,然後順便把我的孩子接回南城來生活。”


  “你不想給夏秋冬增加生活負擔?”


  我沉默不語,宋宗泉又說,“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隻要你覺得這樣做是對的我就會義無反顧的支持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不是對的,我隻是知道那是我紀繁星的孩子,那個孩子應該是在紀家大院兒裏,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才對。”


  “這就是所謂的南城的魂兒嗎?”宋宗泉笑笑,“打從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一直在說南城魂兒這樣的東西,南城早就沒有了。你倒是碩果僅存啊!”


  “那是必須的。”我得意的笑道。


  “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如果這個孩子在南城有任何困難的話,我都會為他擺平一切的。如果有人敢像對你這麽對他,我非得把那個人的十根手指頭砍下來不可。”


  “那我還真是有些羨慕我兒子呢!”我笑笑。


  “自從你生病以後,我們就很少想這樣擺正心態的聊聊了。”宋宗泉感慨道。


  我笑笑不說話。


  正在這個時候,沈漱拎著大兜小兜的東西回來了,她一邊開門,一邊抱怨道,“我可真是豁出去了,居然給你這個犯罪買酒喝。我還來不及說話,沈漱就把冰鎮的涼貼貼在了我炙熱的額頭上。


  “你們哥兒倆倒是鐵啊,這種情況下還能這樣為彼此犧牲奉獻。紀繁星,我看你是連後事兒什麽的都給宋宗泉交待好了吧。”


  我打開冰鎮啤酒,咕嚕嚕的一口氣兒全灌下了。宋宗泉正打算也喝一瓶爽爽呢,沒想到沈漱卻把裝著美酒的兜子背到了深厚,宋宗泉剛想抱怨些什麽,沈漱便及時的遞上了白眼兒,宋宗泉就立刻沒好氣的噤聲了。


  “時間不早了,你快點給我回去照顧孩子。別在這兒瞎逗留了,影響紀繁星休息。”沈漱是一身便服,但是說話卻一如既往的威嚴。記得小的時候,她也總是想現在這個樣子命令我,我看她天生就是一個當警察的料兒。


  宋宗泉怯生生的離開,離開時忍不住在離沈漱八丈遠的身後,手舞足蹈,拳腳相加,但是沈漱卻像長了後眼似的,她警告的叫道,“宋宗泉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宋宗泉這才灰溜溜的和我告別。


  我知道這兩個人是故意在逗我開心,若是他們的生活一直都可以這樣幽默和滑稽的話,他們不知道會有多幸福呢。


  於是我忍不住笑出來聲,我說,“白替你們擔心了。”


  “用不著你擔心。”說話的時候沈漱故意避開我的目光。


  和她一樣,單獨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也覺得很尷尬,於是我問,“你到底想要和我說些什麽?你最好快點說,因為我還是要躺下來好好休息一下的,因為我現在感覺到自己四肢軟綿綿的像是忽然被人抽調了骨頭一般。很難受的。”


  沈漱沉默了一會兒,她盯著我的時候,總是讓人感到那麽一絲絲的不自在,我不自在也許她也不自在。很久後她撇過頭去對我說,“你為什麽不罵我?”


  “罵?罵你什麽?”


  “是我和田琴還有你大伯要給你點教訓的,你為什麽不教訓我?”


  “教訓你什麽?是讓你也嚐嚐愛滋病的味道還是說讓我親手殺了你?”


  “都可以,不管你對我做什麽都可以。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我笑笑,看著沈漱那雙永遠是朦朧的淚眼說,“我哪個都想做,你是希望我變得和你還有田琴那樣嗎?”


  我依舊盯著她,沈漱卻對我視而不見。我隻好自問自答了,於是我說,“不行,我可不能變的像田琴那樣齷齪,猥瑣。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有多難受,所以我絕對不能就這樣變成她那個樣子,那會讓我對自己更加厭惡的。可是我太難過了,我的心裏遠遠要比我這副早已破爛的身體更加的煎熬。所以我不能輕易的放過你。我不是不懲罰你,隻是我還沒有想清楚到底該怎麽樣懲罰你。我不急,你到是自己急著來送死了。”


  話音剛落,我的手掌就清脆的落在了沈漱的臉上,她的臉上頓時多了五個手指印,她一手捂著臉,一手給自己抹眼淚。


  我惡狠狠地說,“我這一掌是為了我們在一起的二十七年打的。二十七年了。二十七年我們之間的感情就換來了這些東西,一個針管兒的艾滋病患者的血液,還有一個幹淨利落的巴掌。早知道你這麽期盼著這個巴掌,那我就早二十年就給你了,你又何必苦苦等到今天呢!”


  沈漱抽泣道,“放在你的病以前這是不值得的,但是現在它是值得,因為這說明你恨我,你恨我總比你把我當成一個陌生人去看待要好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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