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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大嫂哀傷大哥和他的文稿一同消失

  我吃了一驚,“他寫了又燒掉了?”


  “燒了好多次。他說燒的都是草稿,沒用的。”


  “你從來都不看他寫的東西嗎?”


  “我沒有興趣。他寫的字也很難認。他不想讓我看。不過他說了,寫好了會讓我看。還要打印出來。有可能還要印成書。我說你寫的字我不認識。寫好了你印成書,留給你兒女,傳代。他說我先要念給你聽,征求你的意見,再反複修改。”


  我越聽越奇怪,慢慢明白了。現在我看到的其實隻是提綱。按照大嫂所說,大哥寫的許多文字都不在這裏,難道都燒掉了?我把那一疊文字推給大嫂看。


  “難道這就是他要印成書的自傳嗎?”


  大嫂翻了翻,露出滿臉疑惑。


  “我說了我沒看。當然絕對不止這些東西。”


  她茫然的思索片刻,喃喃道。


  “他寫過那麽多東西放哪裏去了呢?對,一定是燒掉了。他生前燒了許多東西。我也不在意。這個死鬼,那可是他多年的心血啊,他怎麽就燒了呢?”


  大嫂眉眼皺成一塊,嘴角一裂,眼淚卟卟地掉。自從我這次回來看見大嫂,雖然她也流過幾次淚,這一次是真正令我哀傷的。我從大嫂的眼淚裏得到的哀傷不僅僅是大哥的死,也不僅僅是文稿的被焚毀,而是大哥和文稿的一並消失:他不願給這個世界留下任何東西。他沒有任何留戀的。


  大嫂尚不死心。她要找。瘋狂地找。


  翻遍兩個房間可以盛放物件的地方,就連幾床被子,一堆冬天的衣裳都不放過。她說莫不是這個死鬼把寫好的稿子藏到什麽地方去了?

  我知道大嫂的翻檢必定毫無結果,枉費心思。大哥真正要把東西留下來,他一定非常珍惜地放在書桌裏或者放在最好的箱籠裏,或者幹脆鄭重地交給妻子。但是他沒有。


  我看著打散一地的衣被雜物中間的大嫂。


  大嫂已經從悲哀變成憤怒,氣咻咻的像和大哥吵架。過去我見過他倆吵架,她就是這樣沉黙而凶狠卻聽不見怒吼。怒吼的是大哥。如今大哥的靈魂出離了,他的怒吼無從發出,隻剩下沉黙而凶狠的大嫂。


  我卻不製止,也如同大嫂一樣存在僥倖心理:說不定大哥臨發病將文稿偶然放置在最不應該放置的地方,就連他自己都忘記了。而現在他離開了障礙他神誌的軀殼,清明的神誌附著於大嫂身上,那珍貴的文稿也許就像冰山浮出了水麵。但是我的焦躁而懊惱的心情如大嫂一樣,借大嫂的手達到了發泄的痛快。


  我隻顧整理大哥留下來的許多獎狀。


  依我看,獎狀保存很是齊全,竟還有四張在龍鳳山完小讀書的“三好學生”、“優秀少先隊幹部”獎狀,還有義務協助城關鎮、居委會、街道聯組工作所獲得的掃盲、宣傳、治安、消防、護倉等先進模範獎狀。紙張發黃、變脆、有幾張支離破碎,需要拚湊才能看清原貌。我都小心翼翼拚湊後表糊,就像是對待珍貴的曆史文物。


  我幾乎懷疑大哥的魂魄就附在我身上,利用我這雙對於紙張特別細膩而在行的女性的手,做好他生前未竟之事。


  除此以外,大部分都是他在工作單位的獎狀。幾乎每年都有。有的同一年份就是三、四張。有單位的,有市裏的,有省裏的,或者同一種獎勵就有這二、三級同時發給的獎狀。單位和縣裏的居多。疊起來有三、四寸高。獲獎證書的紅色本本各種版本的累起來有一尺多高:五好職工、先進個人、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年度記功等名目繁多,無可贅述。


  大哥以前不管在哪裏都是積極上進、老實聽話、領導器重的好人,卻沒有看到他的立功證書,而且還是這麽多,保存這麽好;我曾經在部位工作時也有過幾張獎狀,到手之後轉手就不知丟到什麽地方去了。我在心裏譏之以鼻:小孩子的把戲,玩弄老實人的手段。


  這時盡管我心裏還在發笑,卻有自我解嘲的味道。我忽然意識到,還要尋找什麽大哥的親筆自傳呢?這不就是最客觀最圓滿的自傳嗎?即便大哥費盡苦心寫了多少自傳,都是畫蛇添足的多此一舉。


  根據喪事的正常程序安排,越接近出殯那一天,事情越多,越忙碌,也越重要:除了正常的接待吊唁的客人外,出殯的前一天晚上,所有吊唁者根據所送禮金的多少決定來人的多少,到喪家吃“仙席”,取亡者第二日入土為安即為登仙之意以為祝賀。俗稱吃“包子”。


  這樣的酒席第二日送葬之後再吃一次,時間定在中午,才是正式的。


  中午是十個大碗菜,有一部分是半生或幹脆是生的。這樣的十個大碗菜是無法吃完的,其意當然是讓吃酒席的按八個人分撿。每個人麵前放一個大空碗。推舉一人分菜。一個碗一個碗的挾。上完的第十個菜也分完了,各人端走,酒席就算吃完了。放鞭炮散席。如果是八、九十歲長壽老人的喪席,所分的菜端回家去,務必全家老少吃遍。特別是小孩不能漏過。以沾長壽老人之光,跟著長壽。


  而仙席非正式席。酒席薄,雖然也出十個碗,一般不撿菜。坐席者隨意吃喝。也有特別講究的辦得隆重,仙席與第二日的正席無多大區別。


  安排好這兩次酒需要耗費喪事的主要人力物力。吊唁的人越多,酒席設得越多。吊唁者無論禮金多少都要吃兩次酒席,酒席的成本就特別高。而喪家盡財力把酒席辦豐盛,把喪事辦熱鬧,以示風光和為死者贖罪,求得人們對他在世幾十年行事的諒解,祈求死後升天堂或有別的好去處。


  大哥的酒席擺在所住的職工宿舍長長的庭院裏。分兩行,每行二十桌,合起來四十桌。


  吃酒席的坐滿了。男女老幼,你喊我叫,端菜遞碗,熱氣騰騰。雖然是悲哀的喪事,卻是口腹之欲的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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