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桂老師對這個小學生有點怕

  七歲讀書那一年，他終於跨出縫紉店的牢門，成了真正的小學生。 學校有管他們的老師，很有本領，能教學生許多美好的知識，就連學生的父母都要尊重他們；有許多同學，大都是不認識的，以後就會都認識，他們也會認識他範全有。 他範全有隻有一個，而同學們卻有那麽多，老師卻不多，特別是班主任隻有一個。每個班都要有一個班長。 他想當個班長，就常在班主任身邊轉。班主任姓桂。桂老師驚奇地發現，隻要他到班裏來，身邊總有這個叫範全有的。 範全有精瘦高挑，長臉，小眼睛，麵部神經特別鬆弛，就是說特別愛笑，也特別會笑，會笑的孩子總是特討人喜歡。而且這個孩子還特靈活，黑板上有粉筆字，老師一個表示，他會立即走上台，踮起腳尖，很賣勁地擦幹淨。老師捧來作業本，他會馬上跑來接過去，或者恭恭敬敬放在講台上，或者發給同學們。他就像經受過特別訓練的孩子，毫沒有一點勉強和不自然。 桂老師在喜歡之餘甚至有點害怕，七歲的孩子就能這樣，那麽到十八歲會是什麽樣子？二十八歲？三十八歲呢？他不敢往後麵想下去了，他也不可能到那個時候還是他的小學老師。但是他現在是，現在是就必經麵對這個學生。 他覺得自己被這個小家夥用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綁住了，他不對這個小家夥表示一點什麽，就很對不住似的。便想到班長這個職務。除了範全有，這個班就沒有人能夠當班長了。 小學一年級的班長是班主任任命的，範全有被任命了。 桂老師來範家家訪，對已經開始有病的父親說，範全有這孩子很不一般，聰明伶俐，將來一定有出息，無論如何要多讀書。 範全有不但老師點名是班長，後來的民主選舉，也每次都是班長。沒有哪個學生在機智靈活上比得過範全有。 從小學生到中學生，哪個不是貪玩好耍？那是個力爭上遊，積極進步的年代。學生們更是人人不甘落後。但隻要有新奇好玩的事來了，學生們就會一窩蜂湧上去，既便有紀律約束，寧肯破壞也要滿足小小的好奇心。唯獨範全有特別，他會犧牲玩樂去做公益的事，例如打掃衛生，甚至打掃男廁。 這是男生們進出常用手捂鼻子的地方，範全有發現髒了，就拿著掃帚和灰鬥去了。同學們大感意外，想不到這個範全有掃廁所的事也敢做，除他以外，誰敢呢？ 老師表揚範全有，範全有很有光彩。同學們也知道這樣做很有光彩，但就是沒有人肯步範全有的後塵，下不了決心去掃廁所。 還有清除陰溝淤泥。淤泥的臭氣比廁所還臭。同學們沒有想到這也是會得到表揚的機會，怕臭，裏麵有死老鼠、螞蟻、蚯蚓、蠍子、蜈蚣……還有許多叫不出名來的小蟲蟲，怪模怪樣，到處爬，叫人惡心，躲還來不及。但是範全有不怕，他就像聞不見惡臭味，看不見嚇人的小蟲蟲，大冷天敢於脫掉鞋襪跳進溝裏鏟除淤泥。 同學們都不知道，範全有確實受過特殊的訓練。 從三歲到七歲，就在家裏的那間裁縫鋪裏，從早到晚守著爸爸媽媽。最大的樂趣就是掃地。見他們工作時需要點什麽，就趕忙跑過去拿過來：一根尺片、一砣紗線、一片劃粉、一塊碎布，他們一個眼色，他就知道他們需要什麽，在哪裏。爸媽不要起身，不要挪步，就稱心如意，省卻麻煩，便獎給兒子一個微笑，一個頷首，這就是最初的獎勵和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