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來金奇說是蛇精偷吃了雞鴨
昨天晚上我們守株待蛇的行動要是讓大鵬鳥知道,他還不氣個半死——他根本就沒有想到他的學生中,會有人竟如此藐視他的存在——因為他總是非常自負,以為他班上的學生對他是絕對的服從,因而他可以放手讓學生們自己管理自己——不過我也發現,大鵬鳥是個非常精明的人,雖然他很少和學生混在一起,但他那雙銳利的鷹眼似乎總在窺視著每個學生,每個學生的所作所為都逃不脫他的眼睛——那簡直是一雙透視人的心靈的眼睛——這大約就是每個學生都害怕他,也是我將他聯想成大鵬鳥的根本原因。
在大鵬鳥的講話中,我發現他的眼睛有好幾次盯住我們看,我瞟了旁邊來金奇一眼,來金奇神定氣閑毫不在意地望著前麵,好像大鵬鳥的講話與他毫無關係。
我暗暗佩服來金奇的勇氣和他的裝模作樣。但同時又捏著一把汗,耽心大鵬鳥突然就點我倆的名字,追問我倆昨天傍晚為什麽帶頭離開教室?半夜時間又偷偷摸摸在幹什麽?於是就忸怩不安起來,就盼著這半個小時的讀報(訓話)時間立刻結束。
但是這半個小時偏偏就是無限地延長著,長得好像一年之久。怎樣才能加快這半個小時的流逝呢?我隻能用耳朵聽著大鵬鳥的講話,提防著他點我倆的名字,同時在心裏想象著鍾麵上分針和時針的移動。
快了,快了,終於,我聽到了下課的鈴聲,我興奮地拋開了心裏那麵自造的鍾,差一點要歡呼起來——大鵬鳥終於沒有點我倆的名。
大鵬鳥斬釘截鐵地聲言:“大家記住,在我們班,人人都要突出政治,絕對不能出現所謂蛇精的謠傳,否則,我老陸將會一追到底,堅決處理,決不留情。”
我和來金奇忍不住又互相看了一眼,使個眼色,那意思最明顯不過了:好險啦!好在我倆有先見之明,沒有把昨晚探險的秘密講出來,否則,爆發的新聞肯定會再一次轟動全校,其程度會大大超過那幾個女同學,其結果肯定會給我們戴上“不突出政治”的大帽子。
那個年代,政治是思想,是靈魂,一個中學生戴上這樣一頂帽子,就等於丟失了除肉體以外的一切生命,入黨、入團、升學,一切都沒有指望,還讀什麽書呢!
雖然學校領導和各班的班主任都在製止學生們議論蛇精的事,但學生們都不甘心就此結束這場有著強烈趣味的風波。大家都在私下裏議論,幾乎沒有人否定那幾個女同學看見大蛇的真實性。
我看見議論的同學情緒興奮,說的話神秘莫測,甚至還附會了其它一些現象來證實。但是隻要看見老師走過來,或者是大家不信任的班幹部,就馬上轉移話題,或迅速走開。
我還經常看見,許多同學課餘時間跑到老樟樹附近,三五成群,竊竊私語,或者幹脆默默地站上一陣就走開。
當然,這都是白天的事,一到太陽落山,老樟樹附近就再也看不到一個人。
盡管天氣炎熱,晚飯後還要搞勞動,但是大家明顯地加快勞動進度,神情急躁,步履匆匆,在澡堂洗完澡——雖然河水就在我們身邊流過,學校卻規定不得在河裏洗澡——再到河邊洗衣,以飛快的速度經過老樟樹。
膽小的女同學,甚至不敢朝老樟樹望上一眼,就過去了。
平時,許多同學喜歡上浯溪的山崖上去晨讀,空氣清新,鳥語花香,供氧充足,有利記憶,是讀書的理想環境;晚飯後不搞勞動,大家最高尚的樂趣也就是上山,如漫山遍地的羊群,大家在碑石間流連,鑒賞石碑上的詩文,或者站在懸崖上看湘江東去,蜿蜒曲折,蒼茫迷離,指點著哪裏是祁陽城,哪裏是自己的家鄉,然後悠閑自在地走下山坡,回到教室,正好趕上晚自習。
自從有了蛇精的傳說,同學們這種休息時間的美好享受,似乎無形中被剝奪殆盡。早上,嶙峋的山石間再也聽不到朗朗的讀書聲,其它時間也沒有了男生們氣喘噓噓的追打的人影,以及女生們銀鈴般悅耳的嘻笑和鮮花般綻放的俏臉。大家都縮進了校內的教室和寢室,因而這些地方就加倍地熱鬧起來。
我和來金奇心裏更是不得平靜,一邊在心裏暗暗譏笑,一邊在等待事態的發展,我們不相信這場風波就由著學校的行政命令而平息了。
因為我們已經看到了事物的真相,隻是不敢講出來而已。
慢慢地,大家開始淡忘,蛇精的風波有了平息的趨勢。
這天早餐的時候,全校同學都在食堂吃飯,就聽見門外有女人洶湧野蠻的叫罵聲,許多同學就端了飯缽去看熱鬧,我和來金奇自然不肯放過這份熱鬧,也跟著出去。
是幾個附近的農婦在食堂門口指手劃腳地叫罵。
聽了聽,大意是他們附近農村的雞鴨常常丟失,而又找不到偷竊的人,有人提出可能是餓昏了頭的學生們幹的,但也抓不住證據,無法找學校領導問罪,一些女人們就邀了來校門口謾罵,以示警戒。
來金奇把我拖到一邊,問:“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你知道嗎?”我反問他。
“我當然知道。”他說得很肯定,好像他真的知道。
但我不相信他知道,就調侃道:“去找周書記報告嘛,這次你可要立功了。”
“唉,就是周支書不準報告嘛,報告了要受處分哩。”
他的話使我感到莫名其妙,但我沒有立即表示出來,而是偏著頭想了想,忽然笑起來,說:“我知道你是說誰了,嗨,你是說那條大蛇嗎?”
“算你聰明。”
“真是天大的笑話,隻聽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哪有蛇偷雞的!你是在科學幻想還是說鬼話?”我開始嘲諷他。
“絕對不是。蛇吃雞是天經地義的,許多書上都這麽寫,而且許多農村的同學也知道,隻是我們城裏人不清楚這個道理。”
來金奇接著又說:“難道是我們看見的那條大白蛇?真是出人意料啊。”
我愕然,嘴裏含著飯,半天沒有咽下去。
不過,沒有人往這方麵去想,來金奇隻是私下裏對我講講,除我以外,他不會和另一個人講,我也不敢隨便講。也許有人想到了這一點,但是,誰敢被戴上不突出政治的大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