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學校和班主任不準議論蛇精
真不可想像，如此粗大笨拙的身軀，行動起來竟如此靈巧迅速。
這時四周依然寂靜，月色照舊迷朦，樹木草叢還是靜止著如一幅水墨畫。
我揉揉眼睛，努力想看清大蛇的去向，哪裏還有絲毫蹤跡！
我碰碰來金奇，問：“你看見它去了哪裏？”
“沒看清。突然就不見了。真是一條名符其實的蛇精！”
他邊說邊站直了身子去看。我趕緊拉他蹲下，說：“那麽大一條蛇，你找死啊！”
好像前麵就是頑敵的火力點，來金奇一暴露目標就會遭到槍彈的射擊。
我感覺全身冰涼，衣服都貼在了肌肉上，膩膩的很不舒服，就意識到驚出一身冷汗，同時覺得危險也許就真正向自己身邊逼近。
我不管來金奇同意不同意，或者他會譏笑我什麽難聽的話，用力拉了他的手就進了身後的小門，隨即把門關緊，再用那把生鏽的鐵鎖鎖緊。
我喘著氣——我一定臉色蒼白，因為我發現來金奇的臉色，在月光下也是白白的，眨動的眼睛睜得很大——說：“來金奇，我們趕快走吧，再呆下去，也許那條大蛇就不聲不響地竄到了我們身邊。我有這個預感。”
“走吧，回宿舍去！啊，真不可思議，一條那麽大的蛇，說不見了就不見了，而且沒有一點聲音，一定成了精，一定成了精！”
他津津有味地嘮叨著，一邊走一邊搖頭晃腦。
起床的鈴聲響了，我還在噩夢中與大蛇搏鬥。
大蛇把我箍得緊緊的，全身都不能動彈，而鈴聲驚走了大蛇。我費力睜開雙眼，覺得眼皮幹澀，頭腦不清，很想再睡，但鈴聲如一條鞭子，鞭梢帶著呼呼風聲。
我必須立即起來，不然晨操就要遲到，遲到要被老師喊出來，站到一邊去亮相。
這時，那個火燒火燎的秘密在我心裏明亮起來，覺得憋在心裏實在難受，恨不得跳起來，對全宿舍男同學大聲公布：“我看到蛇精了！我看到蛇精了！”我要讓每一個同學都來分享我的興奮和自豪。
但是我的理智告訴我，我必須嚴格保守秘密，否則就將暴露我和來金奇不守紀律、擅自探險的問題，說不定還要受處分哩！
再說，那條大蛇出洞後，一霎時就不見了，連我們自己都沒有弄清它的去向，又有誰能相信我們的話呢？那幾個女同學不就是被陽老師指責為看花了眼嗎？那麽老師就一定會說我們造謠，大鵬鳥那嚴厲的鷹眼會看得我們全身發毛——鑒於以上耽心，我和來金奇發誓，暫時不能把秘密講出去。
我迅速起了床，穿上衣服，正想朝門外跑，卻發現來金奇的上鋪毫無聲息，一定睡死了！
我迅速爬上去，果然來金奇還在酣然大睡。我用力搖醒他，催他快快起來，不然要受罰了。
做完晨操，學校周支書安排整攏隊伍，他要對全校師生講話。
周支書嚴禁批評了昨天傍晚的自習課，全校的許多同學聽信謠言，無視學校紀律，全都跑到樟樹邊去看什麽蛇精的事。
“什麽蛇精？完全是封建迷信，哪裏有什麽蛇精！現在，就連一般的小蛇都難得看見了，還有什麽蛇精？我們都是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接班人，應該破除迷信，相信科學。
“昨天那幾位女同學路過老樟樹，絕對是因為精神緊張而看花了眼，還說什麽臉盆大的蛇，簡直是信口開河，不負責任，結果製造了全校師生罷課半小時的惡劣政治事件，照理要追查政治責任。因為是初犯，也不是有意的，這次就算了，以後要接受教訓，要注意政治影響。
“我們浯溪很古老，有許多詩文石碑，古木洞穴，但是卻從來沒有鬧過蛇，我們老師在這裏教書多年，附近的農民那麽多，誰見到了？從現在開始，不允許任何人瞎議論，一旦發現，堅決追查，嚴肅處理！各班要當作一項重要的政治工作來對待。”
我和來金奇站在隊伍裏相視而笑，伸伸舌頭，還做了個鬼臉。
早飯後的半個小時是讀報時間，大鵬鳥在班上足足講了半個小時。
他按照周支書的指導思想，根據班裏的具體情況，作了最有力的發揮。
他說我們班昨天的表現很使他失望，他想不到我們班同學的原則性如此不強，遇事經不起考驗，關鍵時刻暴露出來。別的班跑出去看蛇精，我們為什麽就不能做到雷打不動呢？老師不在，難道就可以不要紀律了嗎？
陸老師高高的個子，長長的手臂，棱角分明的臉龐，朝前突出且有點尖削的下頷，配上淩厲的眼神，在我的印象裏，總是喚起我對神話曆史小說《西遊記》和《說嶽傳》中大鵬金翅鳥的想象。
我曾把自己的想象講給來金奇聽，來金奇哈哈大笑，連聲說：“像，像，簡直是絕了。”
於是，在我們倆之間，大鵬鳥成了班主任陸老師的代名詞。不過在此聲明，我們私下裏給老師贈送這個綽號，沒有絲毫的貶謫和汙辱之意，隻是為了自我取樂罷了。
但我們不敢把這個充滿想像力的綽號公開出去，我們害怕帶來不好的政治影響，也因為大鵬鳥確實太厲害了。他是政治教師，又是共產黨員——那時候的教師黨員簡直就是鳳頭麟角——平時不苟言笑，卻能使每個學生強烈地感受到他的威嚴。
平心而論，在同年級的四個班級中，任課老師反映，學習秩序最好的是我們班，因為我們每個同學，包括班幹部和最頑皮的學生，都感覺到陸老師的那雙鷹眼在盯著自己，隻要有人提起陸老師，沒有人不立即收斂起自己的越軌行為，盡管陸老師至今沒有嚴重地處罰或者責罵過一個學生。
而在我的看法裏，最敢於和大鵬鳥叫板的應該是來金奇。我最了解他的思想和行為，他根本不把大鵬鳥的權威放在眼裏，隻要有可能，他就要以自己的行動向大鵬鳥的權威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