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倔強
一千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
多日來,陳思雨的心頭一直有個疑問,到底會是誰為自己的弟弟還清了這筆欠款。
一千兩銀子,完全可以買幾百畝上好的水田承租出去,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有誰會這麽大方?
這幾天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
鎮東頭養牛的趙大爺家,母牛生下了一隻有五條腿的小牛。
鎮西頭養雞的孫二嬸家,公雞下了三顆母雞蛋。
鎮南頭,一棵已死多年的千年古槐又吐綠芽。
鎮北頭,一個瞎眼乞丐,雙眼竟奇跡般的複明。
奇人奇事一樁接一樁,讓人歎為觀止。
但,思雨覺得這些事再怪也怪不過發生在自己家的事。
她越來越看不透母親。
從前本也沒覺得有什麽,直到娘那一天忽然在綢布莊拿出那支金釵。
那可是金釵!
比這支金釵更讓她心驚的是,自己從來沒見過這支釵。
此前,她自以為已經了解娘的一切。
直到這支金釵的出現。
娘從來也沒講過自己的過往,思雨也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娘一直刻意回避,思雨也不敢多問一句。
因為她能清楚的感覺到,對於從前的事,娘不願意觸及。
在她的猜想中,娘應該也出身貧寒吧。
直到這支金釵的出現顛覆了她的認知。
既然早有這支釵,為什麽又不早些拿出換筆銀子,日子也能好過一些?
既然從前日子再苦也未拿出,而今,遲不拿,早不拿,偏這時才拿出。
而且隻是為自己作套嫁衣!
思雨想,這支釵本可以賣掉,銀子貼補家用,日子便不會這麽苦。
今年怪事一件接一件。
這支釵的事,思雨不敢去問娘,問了,怕觸及她的傷心事。
而弟弟這件事,她問了好幾次,每當問及到底誰幫他還清賭帳,他總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終於有一天,午飯時,弟弟在她麵前跪下了。
起初,思雨以為弟弟隻是後悔自己不該拿自己積攢下來的一點銀子去賭。
可是,他接下來的話讓她驚呆了。
“姐,我對不起你!”
陳思雨本來心疼弟弟被人扣在樂善堂,隻怕是吃了不少苦。
今天,她特意為他做了許多他平日愛吃的菜。
見到自己弟弟居然會雙膝跪在自己麵前,她竟有些慌了。
驚慌之中,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忙去攙扶弟弟起來,卻被娘一手阻止。
她有些詫異。
但見娘用冰冷的眼神死死盯著弟弟,心中怕弟弟又會挨打,忙護在他前麵,雙手急忙攙扶他起來。
“允植,快別這樣,男兒膝下有黃金,有什麽話快站起來講!”
可是無論她怎麽扶,弟弟淚流滿麵,紋絲不動。
思雨一個柔弱女子又怎能扶得起比自己還高兩頭的弟弟。
“讓他講!”
娘一聲怒斥,緊接著便又一陣劇烈的咳嗽,讓思雨隻好趕緊放手。
“弟弟,沒事的,事情都……”
娘一擺手,咳嗽稍緩,掙脫了思雨的手,指著弟弟問道:
“你,你是不是有事……瞞著……,你又怎麽會……放……回來的!”
“姐,我,我對不起你!”
看著自己弟弟臉憋得通紅,思雨有些發蒙,“對不起,我?”
看著弟弟躲避自己的眼神,她瞬間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一下子,眼神變得茫然無措,極其的無助。
“快說!”
在娘的一再逼問之下,他一連向自己的老姐磕了好幾個頭,終於吐露了實情。
“姐,其實,我不止一次去樂善堂賭,也不止欠了一千兩銀子的賭帳!”
隻這一句,連陳母都驚了,“你,你說什麽?”
思雨頓覺有一種眩暈的感覺,可她怕娘生氣,咳嗽不止,忙固作鎮定的問,“哦,沒事的,還欠多少?”
偏偏這時,弟弟閉口不言。
思雨敏銳的覺察到,事情有些不妙。
娘和她一再的追問下,自己這個可愛的弟弟終於吐露了實情。
“什麽?”
陳母震驚的臉上,越發顯得蒼白,“一,一萬兩!”
那一刻,思雨覺得天都快要塌了。
“你這個挨天殺的,這可讓我怎麽還呀!”
陳母此時連咳嗽也忘了,一個勁哭天搶地。
“娘,娘,還了!”
也許陳允植生怕自己的娘因太過痛苦而死過去,忙將這個好消息講出來。
可他的聲音非常的小。
他說這話時,聲音極輕微,但足以驚得思雨和娘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還了?一萬兩?怎麽還的?”
陳思雨與娘麵麵相覷。
沒一會兒,自己的好弟弟將一紙聘書放在她們麵前。
隻見那張大紅,帶有喜慶色彩的聘書上寫,當朝太師,內閣大學士左守義,左太師得知陳氏有女初長成,溫婉可人,賢良淑德,特下聘禮一萬兩雪花紋銀,納其為第三十三房小妾,望收紇。
下麵赫然就有自己親弟弟的手印,和簽名,陳允植三個字。
那紅紅的指印,好似血手印一般,隻那麽一輕輕一抺,就將自己賣了。
她有些暈。
“姐,一個月以後,那左家就會來人迎娶,我想著……”
啪的一聲。
一聲響亮的耳光打在弟弟不經風霜的臉上,登時五指的紅印顯現。
這一巴掌是陳母打的。
隻見她病弱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抖,近乎咬著牙,“我,陳若蘭的女兒,絕不給人家做妾!”
陳允植聽了這句話,頭垂得更低了。
“思雨!”
娘一把拉過了她,就往門外推,“你快走,快跑,別再回這個家了!”
“不,我走了,你們怎麽辦?”
陳思雨忙掙紮,想擺脫自己的母親。
可是常年重病中的陳母,在此刻也不知道哪來那麽大勁道,竟掙不開。
“娘,你別急,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不是還有一個月嗎?”
“一個月?一個月你能掙回那一萬兩銀子嗎?”
思雨一下變得無語。
一萬兩,即使是貴為知縣大老爺,每月的俸祿也不及這百分之一呀。
一萬兩,得夠隔壁家的張屠夫得殺多少豬才掙得回來。
那可是銀子。
“思雨,你聽娘一句勸,你快走!”
陳母見她一下無以應答,忙向外推她。
“不,我不走!”
陳母啪的一下,一個耳光,打在思雨臉上,手火辣辣的痛,心中撕裂般的疼。
陳母見自己女兒半邊俏臉紅腫,卻硬忍著那眼淚在眼圈裏打轉,偏就不落下來,已心疼萬分。
近乎哀求的告訴她,“思雨快走,別回這個家了就行!”
“不,我就不!”
思雨倔強的用手背一抹淚水,“我一定在一月內還清這一萬兩銀子!”
“思雨,聽話,這是不可能的呀!”
陳母知道她的脾氣,隻好柔聲勸道。
“姐,別在那麽執拗了,除非,除非你嫁給那個左太師!”
“你閉嘴!”思雨怒不可遏!
“你閉嘴!”陳母怒氣衝衝!
“好吧!”
陳允植隻好一聲不吭,他再不敢吭聲了。
他怕自己再多講一句,立刻就被姐姐和母親暴揍。
正在這時,忽然門外響起了敲鑼聲,當,當,當,鑼聲敲得既急促,又響亮。
一個聲音從門外響起。
“封龍鎮的鄉民可聽好了,盜竊庫銀的飛賊,流竄此處,知情者速報!”
盜竊庫銀的飛賊!
陳思雨的腦海中,一下子浮現了那名白衣神秘人的身影。
她倒不敢將他和盜竊庫銀的事聯係在一起,可要說起他的身手,倒是和飛賊蠻像的。
飛賊,不也是飛來飛去嘛!
她剛想到這裏,忽然院門外響起了極粗魯的砸門聲,“開門,開門!快來人!”
陳母,思雨,允植,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這抓飛賊的公差為什麽會來砸門。
思雨和弟弟趕緊跑到前院開門,破爛的木門被踹得咣當咣當直響。
她和弟弟還沒來得及開門,大門嘩啦啦被踹倒了,煙塵四起中,進來了幾個公差。
陳思雨十分氣憤。
她實在是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如此之橫行霸道,這還到底有沒有王法了!
她正要上去理論,卻一下子被弟弟拉住。
“姐,別,別……”
“不,不行,我實在是忍不了,我忍不了………”
陳思雨正要上去撕打,可是緊跟著弟弟的一句話,讓她變得極溫柔。
“姐,姐,錦衣衛!”
……
“各位官爺,來,來,來,屋裏請,小心呀,別絆倒了!”
陳思雨撲閃,撲閃著大眼,隻眨了那麽幾下,瞬間,顯得極為可愛。
剛才那惱怒要吃人的表情一掃而空,好似從來也沒存在過。
因為她看到了傳說中的繡春刀,飛魚服!
即使閻羅獄中的牛頭馬麵,勾魂的黑白無常,與他們相比也顯得太過溫柔。
有明一朝,無人不懼怕六扇門中的錦衣衛!
“見過此人嗎?”
領頭的那個錦衣衛將通緝令上的人像展開一示。
“沒有,沒有,官爺,從沒見過!”
陳允植忙搖了搖頭。
陳思雨一下愣住了。
“沒有?”
“沒有!”
“這張畫像留在這裏,如若見到此人出現,立刻上報!”
那官差的厲聲訓斥,嚇得允植直點頭。
直到那幾名官差注意到思雨,“咦,長得夠帶勁呀,怎麽?瞧你這表情,莫非,你見過?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