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悔恨
一夜無眠。
東方既白,晨光透過新貼的窗紙透進絲絲光亮,顯得更為慘白。
昨夜的情形曆曆在目,母親幾乎在哭求她,“思雨,快些放棄這個家吧,別讓我們再拖累你!”
娘親那蒼老的麵容,欲哭無淚的模樣,讓她心中痛如刀絞。
思雨不怕苦,也不怕累,也不在乎別人的嘲諷。
可她怕娘哭!
娘一哭,她心中的痛,簡直比針紮她都難受。
那種痛,無法言說。
卻真真切切的存在。
簡直比殺了她都難受。
如果,她可以選擇的話,她情願去挨上一刀,那也好過心中如錐刺。
心痛,痛得她每呼出一口氣都疼。
可她偏偏要在娘麵前裝得很堅強。
強忍著不哭。
隻需不在娘麵前哭,就不算哭。
隻要沒在娘麵前落下淚,就不算哭。
不然,這日子又該怎麽過下去。
她不斷對自己講,思雨不哭,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暗暗長歎了口氣,悄悄起身,過去看了下娘,她還在安睡。
生活還要繼續,弟弟還被扣在樂善堂,早知會如此,就該阻止娘給自己訂做嫁衣。
那支釵,她得想辦法要回來,看能不能退掉,哪怕折損些銀子也罷。
畢竟,贖人更要緊一些。
想到這裏,她便起身準備再去常山城。
娘肯定不同意,所以,她輕手輕腳,不敢驚動,瞞著娘出了門。
隻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腳剛走,陳母就睜開了眼。
其實,她一整晚就沒睡,早已哭紅了雙眼。
自己本想給女兒做一身嫁衣,卻遇到這樣的事,心中不禁為自己女兒叫屈。
陳思雨剛剛出門,未及梳洗,想到自己一個人進城,心裏難免有些害怕。
昨晚的經曆,想想都讓她後怕不已,幸虧那個白衣少俠出手相助。
自己昨天對他說出,那麽無理的話,好像他一點都不在意。
那人也真了得,隻不過,幾個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真是一個神秘的人。
可是今天她想再去城裏,萬一再遇到樂善堂的那兩個無賴,又該怎麽辦呢?
想到這裏,她的心咚,咚的跳。
可以想到自己的弟弟還被樂善堂的人扣在賭場裏,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趕去城裏。
她是這樣想的,先去綢布莊想盡辦法,贖回那支金釵,再用那支金釵贖回自己的弟弟。
可是那支金釵豈能輕易贖回?
隻怕那綢布莊的掌櫃,會刁難自己。
昨天還為人家的座上客,今日隻怕就得看人家的臉色,哀求人家。
這可真是世事無常。
好在王阿婆的兒子,今天估計還要再去一趟城裏,她正好可以搭上他的馬車。
這件事情,她昨天就悄悄和王阿婆的兒子說好了。
好在王阿婆的兒子,十分的憨厚,凡是自己提出來的要求,他都會盡量滿足。
這一次,也不例外。
可是,這一次,讓思雨比較意外的是她搭上馬車,剛到大路上,就遇見了自己的弟弟。
陳允植一個人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抬頭,卻見自己的姐姐來到了他麵前。
他一臉通紅,不敢直視自己的老姐,慚愧的低下了頭。
陳允值,一個麵色蒼白,憔悴,的文弱書生。
很難想象眼前這個文弱書生,竟然是個嗜賭如命的人。
他身上長衫,散發著一股汗臭味兒,出門前,告訴自己的老姐和母親,說是去拜訪自己的恩師。
其實是去了常山的樂善堂,連賭了三天三夜,那個老姐辛苦賺來的幾十兩銀子,全都輸光了。
這還不罷休,居然還借了一千兩的利子錢。
起初,他的手氣是極好的。
無論是押大還是押小,都能夠押中,慢慢的他就將自己的賭注越加越大。
結果好運不長久,隻一把牌就將,之前所贏的銀子全部輸了回去。
他哪裏肯甘心,在荷官的慫恿下,不斷地支借銀子。
他也是輸紅了眼,一心想將前麵所輸的銀子,贏回來,可是事與願違。
但當他真正冷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這個禍闖大了。
不但將從前贏得銀子,全部輸了出去,就連自己帶來的銀子,也被砸了進去,還倒欠櫃上一千兩銀子。
那可是利子錢!
俗語雲,要想死得快,就碰驢打滾。
這驢打滾,就是利子錢。
他身上的長衫雖舊,卻一個補丁也沒有打,反觀自己老姐一身粗布衣裙,補丁落補丁。
那一刻,他懊悔不已。
“姐,我對不起你和娘!我保證,再也不賭了!”
陳允植說完這句話,就長跪在她麵前,痛哭流涕。
陳思雨已經見多了這樣的場景,自己的弟弟不止一次,賭咒發誓。
此情此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她不願意讓自己的弟弟,太過丟人現眼,忙將他扶起。
“姐……”
陳思雨厭煩的一擺手,他的弟弟再不敢多發一言。
她看了下自己的弟弟,柔弱,單薄的身體,臉上還有些青腫,半是心疼,半是惱怒。
心疼他多日來怕是衣食不周,模樣兒清減了許多。
惱怒他實在是太不爭氣,一次次的屢教不改。
本來有萬語千言憋在心間,真想指著他鼻子罵他個三天三夜也不解氣。
而今見了自己的親弟,反而說不出一句,那千言萬語隻化作了一句。
“先回家吧,娘擔心了你一夜!”
弟弟低著頭不敢再發一言,默默跟在姐姐,思雨身後。
大路上,人來人往。
無人不駐足回頭,想多看一眼自己的姐姐,陳思雨的模樣兒。
這還隻是素顏,未施粉黛。
自己的姐姐長得實在是漂亮,漂亮得,無論走在哪裏都直紮人眼。
有時,這也讓娘很擔心,不願她總是拋頭露麵。
可是……
說起來,這一切都怪自己。
如果自己不那麽好賭,姐姐也不必這麽辛苦,她早已掙下了一筆家業。
可是,這家都快讓他敗光了!
想到這裏,他不由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盡管他的大腿已傷痕累累。
他在想,以後他發誓再也不賭了。
可思雨也在想。
她在想,這一千兩銀子,又是誰幫自己出的呢?
娘可說過,人情大於天,可不能欠下別人的情,無論如何,這筆銀子得還給人家。
想到這裏,她忽然站住,讓後麵低頭走路的弟弟一個不注意,幾乎撞在她身上。
“不對!”
思雨轉過身來,一雙大眼逼視過來,“這一千兩銀子是誰給你出的?”
“這……”
允植一下陷入了痛苦回憶,直撓頭,“姐,這個,我實在是不知道呀!”
“不可能!”
陳思雨一下抓住自己弟弟的衣襟,氣鼓鼓的逼問。
盡管,弟弟高出自己很多,思雨也是極凶巴巴的樣子。
“姐,老姐,你怎麽就不信呢?我,你都不信!”
思雨不聽這句話還好,一聽這句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忙跳起來打弟弟。
“我,我信你個鬼!”
思雨十分氣憤,一想到他騙自己,給了弟弟一個爆栗。
“別彈了,疼,疼!”
“那你講,誰出的這筆銀子,那可一千兩呢!”
陳允植也是十分不解,一千兩的確不是個小數目,可不論他怎麽打聽,樂善堂的人也守口如瓶。
“姐,這我真打聽了,的確沒人知道呀!”
思雨看自己的弟弟神情不似作偽,也隻好作罷。
可這件事的確是蹊蹺。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那個昨晚那個神秘的白衣少俠,心想,該不會是他吧。
可是,他這又是為什麽呢?
思雨實在是搞不清楚這個神秘的白衣人到底是何用意,到底是不是他為自己的弟弟繳納了贖金。
要知道,那可是一千兩銀子,絕對不是個小數目。
“弟弟,你可千萬要講實話,這一千兩銀子,可真不是小數目,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搭人家這個人情。”
“姐,我知道經過好幾件事情,你已經信不過我,但是,這件事情的的確確,我沒有說謊。”
陳允植話說到此處的時候,麵露慚愧,“這一千兩銀子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幫我交納的?”
這下輪到思雨無語了。
她怎麽也很難想象一個人,幫自己繳納了一千兩銀子,卻不留下姓名。
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為了圖什麽。
姐弟兩個人相對無言,默默地,互相之間,各有心事,走在回家的路上。
陳允植見自己的姐姐,始終不發一言,一臉憂鬱,他知道,這個禍,今天自己闖大了。
他的心中萬分愧疚,卻不知道該對老姐說什麽,說對不起嗎?
隻怕是這三個字,是多麽的蒼白無力,可是除此之外,他還能夠說什麽呢?
“姐,對不起,要不,你打我……”
他話還未講完,啪的一聲,臉上挨了一記火辣辣的耳光。
他把頭低得更低了,“對不起……”
他不敢抬頭看自己的姐姐,因為他實在是無顏麵對。
隻聽自己的姐姐哽咽地對自己說道:“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夠長大啊,你知道,娘昨晚聽你被人扣住,都吐了血。”
“什麽?”
他瞬間就覺得自己實在是罪該萬死,忙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姐姐幾乎哭成了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