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日子一天又一天如流水般劃過。


  很快葉歧路就和易雲舒在一起生活超過一個星期。


  每天幾乎都是重複的內容——吃飯、睡覺、學習、外出彈吉他、以及幫易雲舒換藥。


  當然休息的時候兩個人也會看看電視, 時不時就能看到秘密樂隊的MV或者表演錄像——葉歧路每次都會摸著下巴一會兒看電視,一會兒看本人。


  易雲舒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 大叫:“怎麽了嘛!!!”


  “不像!”葉歧路鑒定。


  易雲舒:“…………”


  MV和舞台上的他和滿臉紗布的他能像才有鬼了!

  葉歧路和易雲舒也經常交流一下音樂上的東西。


  易雲舒家裏擺著現成的鍵盤和吉他,兩個人隨便對飆兩段兒, 就能出一首曲子。


  一切都按部就班著,直到時間來到了1992年除夕夜的前一天——


  葉歧路的爺爺奶奶和小姑離開了北京,具體幹什麽去了無論葉歧路怎麽問, 他們都守口如瓶。


  本來葉歧路的爺爺奶奶就對自己孫子各方麵的能力和適應能力十分放心,現在再配上一個同樣“無家可歸”的易雲舒,按照老兩口兒的話就是:兩個難兄難弟倍兒搭!

  葉歧路:“…………”


  大早晨, 天還沒亮,葉歧路被一泡尿給憋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起身去衛生間。


  剛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就能聽到衛生間裏抽水馬桶的聲音——哦, 易雲舒也來尿兒了, 剛上完。他這麽想著。


  然後葉歧路眯著眼打著哈欠地推開了衛生間的房門——


  隻需要一秒鍾, 他就清醒了!

  “…………”葉歧路抽了下嘴角,“你……”


  易雲舒:“…………”蹲在馬桶旁邊的他尷尬地看了一眼手中滿是泡沫的……內褲……


  以及他隻穿了一件秋衣啊!


  當然這些還不是最尷尬的!

  最尷尬的是洗手池旁邊的瓷磚上那一灘……漿糊一樣的……


  葉歧路:“…………”他微微笑了一下, 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走到馬桶前, 對準馬桶開始撒尿——


  看到易雲舒蹲在旁邊一臉尷尬,他一邊撒尿一邊還勸著對方:“沒事兒啊, 大家都是男的你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那玩意兒我都摸過呢!”——他當然是指兩年前,M-ax樂隊和秘密樂隊出車禍的那天晚上,易雲舒在醫院掛著水, 陪他去撒尿的時候幫著用手擦的事兒。


  易雲舒:“…………”


  撒完尿,葉歧路走到洗水池前準備洗手。


  與此同時,易雲舒也站了起來,手裏當然還拿著他的內褲。


  他走到了葉歧路的旁邊,透過幹淨的鏡子注視著葉歧路。


  葉歧路抹了點兒香皂,餘光瞟到了牆上的“易雲舒的子孫”,再瞟了下易雲舒手中的內褲,他就忍不住笑了一下,輕聲問:“自己解決的時候你都想的是誰啊?王祖賢?張敏?邱淑貞?還是左珊啊?”


  “…………”麵無表情的易雲舒突然笑了起來,“出說來嚇死你丫的!”


  葉歧路已經將手洗完了,甩了甩水珠,一臉玩味的笑,順便還伸出濕噠噠的手輕輕拍了易雲舒的臉蛋兒一下,“那你丫倒是說啊!隻要甭是我奶奶和小姑,旁人我都不怕好不好!”


  易雲舒:“…………”


  奶奶和小姑什麽的……要不要這麽重口味!

  葉歧路更玩味地挑了下眉。


  易雲舒目不轉睛地盯著葉歧路——


  “這是你逼我的!”易雲舒說完就猛地將手中的內褲摔倒了地上,然後他將滿是泡沫的雙手輕輕搭在了葉歧路的肩膀上,手上一點一點的加勁,最後,葉歧路被易雲舒按到牆上動彈不得。


  “…………”葉歧路稍微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著易雲舒。


  “你想知道我是想著誰解決自己的?”易雲舒本就上翹的嘴角彎出更大的弧度,他慢慢地靠近在葉歧路的耳邊——葉歧路的皮膚完完全全能感受到對方濕熱又有力的呼吸——他“噗嗤”地笑了出來,“你…………”——葉歧路稍稍提了一個口氣——“……你猜呢?”


  葉歧路慢慢的將那口氣吐了出去。


  葉歧路推了易雲舒一把,皺著眉說:“這種扯屁的玩笑能不能甭亂開啊?”


  易雲舒“哈哈”大笑了一聲,差點將笑容撞到葉歧路的臉上了,“甭告訴我,你丫當真啦?”


  “滾蛋吧!”葉歧路毫不客氣地瞪了下易雲舒,轉身離開了衛生間,躺回床上準備繼續睡覺。


  過了十分鍾,易雲舒在衛生間裏收拾完,葉歧路已經進入了半夢半醒之間。


  易雲舒躺到了葉歧路的身邊,黑暗中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輕聲問:“小路路,你覺得傅傳心怎麽樣?”


  “恩。”葉歧路迷糊地回應。


  易雲舒又輕輕地問:“你會不會覺得他很奇怪?他有病啊?”


  葉歧路依然迷迷糊糊的,“你指什麽?”


  “他和陳克的事兒。”


  “唔……”葉歧路好像在睡夢中想了一會兒,才說,“有點兒。”


  “…………”易雲舒心裏不舒服極了——果然在正常人看來,喜歡同性什麽的,就是奇怪,就是有病吧……哪怕是葉歧路,他也是個正常人,也不能例外啊!

  易雲舒慢慢地躺了回去,不再說話了。


  誰知道過了十幾秒,葉歧路竟然還補充了一句,“他和陳克明明都在一起了,卻又分開,不理解……”


  易雲舒激動的差點叫了出來!


  原來葉歧路的“有點兒”是指的這個!

  “那麽——”易雲舒輕輕的幫葉歧路翻了個身,與之麵對麵地問:“你不討厭男人,對吧?尤其,你不討厭我,對吧?”


  葉歧路迷糊著,不耐煩地揚了下手,“討厭的話,我還能來你家?”


  易雲舒在黑暗中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但他沒有再有任何動作和話語了,就保持著現在的這個姿勢——在被窩裏輕輕地圈著葉歧路。


  葉歧路轉醒的時候並不是在他的6點生物鍾。


  他是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夢境給刺激醒的!


  那個夢裏,潺潺的小溪,他坐在隨波逐流的小舟之上,兩岸鳥語花香、香味彌漫……又夢幻又美妙……


  然後隨著溪水奔流的湍急,小舟也上下搖晃起來——越來越湍急,越來越劇烈——他用力地扒著小舟的一角,艱難的不讓自己被小舟甩到水裏。


  兩岸的花朵突然綻放,姹紫嫣紅的同時,天空中滿是展翅飛翔的鳥兒——花朵越開越嫣紅,鳥兒越叫越歡快——香氣越來越濃烈、刺鼻,再加上猛烈搖晃的小舟,他止不住的頭暈目眩。


  終於……


  他的手指力氣越來越弱…


  直到香味將他的神經徹底麻痹,他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被小舟無情地甩進了小溪裏——


  溪水將他全部淹沒!


  他的夢境也在這個時刻徹徹底底的結束了!

  然後,逐漸冷卻,意識一點一點的回到了他的腦海中。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釋放,又十分舒服!


  大概這就是………吧?


  大約在一兩個小時之前他還嘲笑易雲舒呢,現在他自己也開始了……


  葉歧路這麽想著,然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後麵的一切讓他的腦子短路了有那麽幾秒鍾。


  雖然沒到6點鍾,但晨曦的微光已經透過窗戶和窗簾照射進了屋子裏,雖然不能完完全全地看清屋子裏的東西,但至少認清個輪廓是毫無壓力的。


  他一睜眼就看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就直直地坐在他的身上。


  葉歧路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皮膚上那種舒服、溫熱、柔軟的感覺。


  “你丫幹什麽呢?!”葉歧路冷冰冰地問。


  易雲舒雖然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他完全可以在腦海中完整地勾勒了,他笑了一下,“爽嗎?”


  葉歧路本就幹冷的聲音更加冷了,好像要掛上一層霜似得,“我在問你幹什麽呢!回答我!”


  “沒幹什麽啊。”易雲舒鬆開手的同時無辜地一攤,“人之常情,我也想讓你爽上一爽。”


  “爽你妹!”葉歧路一下子坐了起來,將易雲舒從自己的身上掀了下去,“你丫是不是傻帽兒?還是說你丫被自己哥們兒給擼了一管兒還當爽事兒呢?”


  易雲舒沒說話,隻是張開手掌給葉歧路看。


  葉歧路雖然沒有看清易雲舒手掌裏的是什麽東西,但他用腳想都能想到,更不要說那撲麵而來的刺鼻的腥味兒!

  “你丫真他媽……”後麵的話葉歧路沒有再說了,而是直接從床上走下床,卷了卷床頭櫃上的衛生紙,清理完自己,不言不語,一邊提褲子一邊摸黑找拖鞋。


  “你要去哪兒?”易雲舒問。


  葉歧路懶得回答。


  他走到客廳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書桌上攤著的和合著的書本全部塞進書包,掛著的毛衣和棉衣逐一疊整齊塞進大包裏——


  易雲舒走了出來,在臥室門的旁邊停了一下,就衝上去搶葉歧路的包,“你要走?就因為這點兒事兒你就要走?這種事兒不要太正常,你有什麽抹不丟地?真至於你生氣、摔咧子啊?”


  “正常?抱歉,我一點兒不覺得這樣兒的事兒叫正常。”葉歧路從易雲舒的手裏拽回大包,繼續往裏麵裝著東西,“我可受不了我哥們兒在我睡著的時候搞這種事兒!”說著他手上一頓,轉頭看向易雲舒,嘴角抽了一下,重音咬得錯落有致——“很惡心!好嗎?”


  “…………”易雲舒緊緊抿著唇角,一動不動地看著葉歧路飛快地裝東西。


  “你不要這樣子!”一說出口連易雲舒自己都嚇了一跳,那聲音裏帶著那麽點兒委屈唧唧的,仿佛還有點兒哭聲。


  葉歧路停頓了一秒鍾,抬頭看向易雲舒。


  “你都不陪我過年啊?”易雲舒將唇線繃得筆直筆直的,“就算我臉上的傷都沒好,可是過完年我必須要離開北京去台灣了,要好幾個月見不到呢,今天是大年三十兒,一年末了兒你要留我一個人過年?”


  “左珊還在醫院裏,你可以去找她。”葉歧路輕輕說,“以前二十幾年沒有我,你照樣兒可以過年,再見,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葉歧路背著大包小包和吉他,離開了易雲舒的家。


  “砰——”的一聲巨響,易雲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還是太心急了……


  葉歧路怎麽能受得了這個呢!


  是個正常男人就遭不住!

  “以前的二十幾年沒有我,你照樣兒可以過年——”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從未得到,而是明明擁有過,卻又失去了——


  就像現在的他。


  易雲舒整個身體斜歪到了地上。


  **********

  葉歧路回到家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在大院兒門口貼春聯兒的滌家父子。


  看到背著大包小包的葉歧路,兩個人均是一愣。


  “你不是在易雲舒那兒過年嗎?怎麽回來了?”滌非疑惑地問。


  “嗨!甭提他了。”葉歧路笑著擺了下手,“我先回家放東西。”


  葉歧路前腳一進家門兒,後腳滌非就跟了進來,連珠炮兒似得地問,“你和易雲舒茬架了?還是吵架了?因為左珊?”


  “沒事兒。”葉歧路將身上的東西一一放回小屋,“沒吵架更沒茬架,大概是意見上有點兒分歧。”


  滌非沒聽懂,歪了下頭,“怎麽?”


  葉歧路再次擺了下手。


  既然葉歧路現在不想說,那怎麽問也問不出來。這點滌非心知肚明,所以他也不追著葉歧路問了,而是拉著他跑出去放鞭炮。


  那個年代過年的時候還是倍兒有年味兒的,滿街穿著新棉襖的小孩子追逐著放鞭炮,每家每戶都要貼上嶄新的春聯兒,胡同裏有互相送年貨和拜早年的鄰裏之間,更有拖著行李從遠方歸來的遊子。


  就算大年三十,珠市口的炒肝兒店依然照常營業——其實過了中午就沒有顧客了,老傅隻是想湊齊個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營業的彩頭罷了。


  葉歧路和滌非跑到炒肝兒店找傅傳心。


  當然率先“迎接”他們的是傅立文。


  小孩子變化得很快,一年一個樣子,傅立文已經不是小學生,去年上了初中。


  他現在的嘴巴依然是那麽的臭貧。


  “哎呦哎呦——”傅立文端著一碗飯邊往嘴裏扒邊含糊地說,“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我們的兩位大吉他手?”他看著葉歧路,“你丫不是去易雲舒家了嗎?怎麽了?除夕夜被丫給踹出來了?”


  “你丫甭他媽放屁!吃也堵不上你的嘴啊?!”滌非罵了一句,朝著裏麵兒喊,“傳心!傳心呢?”


  “他走了。”傅立文又扒拉了一口飯,“一大早兒就顛兒了。”


  “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葉歧路問。


  “東四吧?”傅立文說,“他那丫挺除了隆福寺還能去哪兒?”


  葉歧路和滌非對視了一眼。


  滌非理所當然覺得傅傳心去唱歌了,他還問葉歧路,“三十兒還唱歌?”


  “三十兒也有人去迪斯科啊!”葉歧路回答道,但他下意識感覺傅傳心絕對不是單純的去唱歌,而是去找陳克。


  如果傅傳心真的去找陳克了的話……


  最好不要帶滌非去找他們吧……


  就在葉歧路猶豫的這幾秒,滌非已經說出口,“走啊,回家去吃年夜飯,然後我們也去玩兒,給傳心捧場兒去!”


  雖然團圓飯經常被稱作“年夜飯”,但也有很多家庭在中午或者下午就吃完了,晚上就看春晚包餃子。


  葉家老兩口兒都不在家,葉紛飛也不在北京,葉歧路自然跟著滌家吃飯。


  吃完飯又在大院兒裏放了一掛大地紅,劈裏啪啦的聲音震徹天際——


  很快鞭炮就響完了,潔白的雪地上一片鮮紅的鞭炮殘骸,果真是“大地紅”。


  葉歧路坐著滌非的摩托車去了東四隆福寺。


  88年冬天與左珊和易雲舒他們相遇的迪斯科已經被查封了,就在小康和肥牛吸丨粉兒被抓之後,老板自然難逃法網。


  但東四的迪斯科和歌舞廳並不是隻有那一個。


  他們去了傅傳心以前總唱歌的那一家。


  以前不算很有名,但最近兩年隨著娛樂業的發展,生意和名聲越來越大。


  葉歧路和滌非聊著天走了進去,其實葉歧路還是挺擔心的,萬一滌非和傅傳心陳克照上麵兒,這話兒可怎麽說是好?

  但顯然他的擔憂目前來說是多餘的。


  因為舞台上的人赫然是另一個他無比熟悉的人。


  熟悉到就在今兒早晨,對方還坐在他的身上……


  “我操!”滌非一邊拉著葉歧路往人群裏擠,一邊叫嚷著,“這家老板玩大發啦?把易雲舒請來得多大的麵兒和錢啊?”


  不管是1992年還是1989年,易雲舒身上永遠不變的,是那股在舞台上的號召力和掌控力。


  隻要他站在舞台中央,他拿著麥克風,那麽舞台下的人無一例外地會變成他的信徒。


  他臉上的傷痕不能讓失去一絲一毫的功力。


  那是傳說中像宗教一樣的來自搖滾的魔力。


  易雲舒這次演唱的是秘密樂隊自己的歌,那首紅遍大街小巷的《雨》。


  但這次的演繹卻大不如前,沒有激情的搖滾伴奏,隻有一個鍵盤和一隻麥克風。


  他在輕輕吟唱。


  滌非興奮地拉著葉歧路往前走。


  葉歧路根本不想湊到前麵去。


  站定在舞台前的時候,葉歧路就想自己走到後麵去。


  但顯然為時已晚——


  因為舞台上的音樂已經戛然而止。


  易雲舒就像之前為了證明Timeout是自己的地盤那次,用一個優美的身姿從台上飛跳進人群。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葉歧路的麵前。


  葉歧路睜大了眼睛。


  因為對方牽起了他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雲舒這章強行搞各種大事兒啊!

  不知道這章到底有什麽問題,後來看的讀者也不要問作者刪了什麽,什麽都沒刪,一臉懵逼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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