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左珊!!!”
“小詩!!!”
“左小詩!!!”
包括顧小白、滌非等人在內, 舞池外的所有人蜂擁而上。
因為喊出了左珊的名字,在庭院裏的人們也從四麵八方地往舞池裏跑。
在不超過二十秒的時間裏, 左珊已經被大家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幫忙的、圍觀的、叫警察和救護車的……
葉歧路被易雲舒抱緊在懷裏,隻能聽到周圍的聲音, 卻看不到任何東西,他有點著急了,也抱住了易雲舒, 然後輕輕拍著對方的背後安撫著。
過了幾秒鍾,易雲舒的情緒終於平穩了下來,他慢慢地、慢慢地卸下了渾身的力道, 將葉歧路輕輕放開——“沒事吧?還好嗎?”易雲舒問道。
因為剛剛他的血滴到了葉歧路的身上,對方的脖頸、臉頰上全是血,易雲舒用往外湧著血的手一絲不苟地摸葉歧路的臉, 檢查著他有沒有受傷——
葉歧路一看到易雲舒的臉就愣住了。
對方的臉色蒼白, 可臉上和脖頸上那一道道的傷口毫不客氣地流著血——好像開出一朵又一朵血紅色的花苞。
“你……”葉歧路剛從嘴裏吐出一個字, 就被不知道誰的一嗓子“小詩”給淹沒了——
葉歧路和易雲舒對視著,能明顯地看出對方的眼神一變。
他們不約而同地用最快的速度擠開人群衝到了最前麵。
巨大的琉璃燈掉下來的時候, 左珊的身體出於自我保護的意識, 用雙手護住了頭部, 但由於之前的碎片掉落,她的臉和易雲舒差不多, 傷痕累累,還往外湧著血。
當然這不是重點的!
由於左珊彎腰護住了頭,那盞琉璃燈就準確無誤地砸到了她的背脊上!
葉歧路一看到暈過去的左珊, 以及她躺倒在地別扭的姿勢,瞳孔頓時一縮!
因為他已經意識到了左珊是脊部受傷,嚴重的話,就算沒有生命危險,也要終身癱瘓啊!
葉歧路蹲下去輕輕探了下左珊的鼻息——
尚且正常。
他稍微鬆了一口氣。
旁邊有好心人想要想動一下左珊,葉歧路立刻一聲怒喝:“甭碰她!”
“等醫生來!”葉歧路補充道。
易雲舒木若呆雞地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他的視線直直地落在左珊的身上,那個石破天驚、光芒萬丈的香港電影裏的頂級美女,從小到大她都像是花園裏最美麗最被陽光恩寵的紅牡丹,隨便搖一下枝椏就輕而易舉地豔壓群芳……
易雲舒從來沒見到過這樣的左珊。
就像是砧板上一條脫了水的鹹魚,就像一支已經過了花期的幹花……
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為什麽他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易雲舒腦海中回放起了許許多多的片段。
最後無限重複的隻有:小小的左珊被男孩子偷親了臉頰痛哭不已,小小的他去為了她“報仇”,狠狠揍了那些男孩子一頓,當然他被揍的更慘……她抱著鼻青臉腫的他哭得更慘,他向她保證道:“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我會保護你!”
然後他就將左珊保護成了現在的樣子?
易雲舒將視線慢慢地挪到了葉歧路的身上——
對方除了臉上有點血漬——還是他流下的——渾身上下連一點皮都沒破。
葉歧路安然無恙。
易雲舒輕輕鬆了一口氣。
等一下!
剛剛放下不到一秒鍾的心又提了起來。
為什麽他會鬆了一口氣?
在遍體鱗傷危在旦夕的左珊麵前,他竟然會鬆了一口氣?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僅僅是因為葉歧路的……安然無恙?
他到底是怎麽了?
在同樣的危機麵前,為什麽他第一時間的選擇會是葉歧路呢?
為什麽……
易雲舒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其實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不是嗎?
那個讓他無法接受的理由,那個讓他無法相信的答案。
身體的本能做出的選擇給了他一個再也無法反擊的結果——
警察們和醫生護士以最快的時間趕到案發現場。
在場的人們配合著醫生和護士,將左珊抬到了護理床上,同時護士已經給她掛好了吊瓶,另一個護士用消毒棉輕輕擦拭著她臉上的血。
這群人就像一場龍卷風呼嘯著刮過。
他們所有人都認識左珊,知道她的身份,除了與死神和病魔爭分奪秒,他們還要和狗仔與記者獲得風聲的速度比賽跑。
警察們在疏導在場的吃瓜群眾了,當然那幾個事發當時在現場的要被帶走做筆供——
有兩個護士手持消毒棉,站在易雲舒的麵前,盡職盡責地幫他擦著額頭淌出的鮮血。
這個時候他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他毫不費力地捕捉到了葉歧路的身影——對方跟著護理床在往外跑,微微俯身不知道在對已經昏迷了的左珊說著什麽。
他簡直沒有辦法命令自己將視線從葉歧路的身上拿開。
護士們往消毒棉上倒了一些酒精,“先生,會疼。”然後她們將沾滿了酒精的消毒棉糊到了易雲舒的傷口上。
他甚至連嘴角都沒有抽一下。
因為他的眼前和耳邊,全是那一年的夏天,葉歧路坐在他的家裏、他的床上,手裏拿著棉球兒和紗布,麵無表情的對他說“會疼,忍著。”——他為他纏紗布的時候,真是又快又輕,一丁點兒都沒有弄痛他。
他甚至還能記住對方當時專注且冷漠的側臉。
“先生!易先生!”
小護士的叫喊聲把易雲舒拽回了現實。
“您需要跟我們去醫院處理一下。”
她們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嗬嗬嗬——易雲舒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傅傳心,你這個娘娘腔兒,你他媽贏了!
我也變成跟你一樣的怪物了。
我的人生。
徹底毀了。
然後,眼前一黑,易雲舒昏了過去。
等到易雲舒轉醒的時候——消毒水的熟悉味道,讓他知道自己住進了醫院。
外麵的天將黑不黑,稍微掛著點夕陽最後的餘韻。
他抬起雙手,已經纏滿了厚厚的繃帶。
再摸了摸臉上,也是紗布繃帶層層疊疊。
病房的房門被人從外推開,一個小護士走了進來,易雲舒轉頭看向她,她笑了下,“易先生,您醒啦?”
易雲舒點了點頭,輕聲問:“左珊小姐怎麽樣了?”
那位小護士想了想,實話實說,“剛剛手術結束,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太清楚。”
易雲舒沒什麽表情,將臉轉向窗外。
“對了,易先生,”那小護士說,“醫院大門口現在全是記者,聽說還有從香港趕過來的,警察先生都快要疏導不開了,所以剛剛有好幾個人囑咐我,你醒了之後在病房裏好好養著,千萬甭出去——”
“你們醫院……”易雲舒頓了一下,接著說,“有心理醫生嗎?”
“有啊。”小護士回答,“在五樓,樓梯的右手邊。”
易雲舒“恩”了一聲。
等到小護士離開了,他從床上爬了起來,躡手躡腳地打開病房門,再不動聲色地跑去了五樓的心理科。
易雲舒輕輕推開了科室綠色的門,空無一人,隻有桌子上擺放的一杯冒著熱氣的熱水。
大概是出去上廁所之類的。
還沒等易雲舒坐下,就看到了牆壁上掛著報告,標題幾個大字:《疾病診斷:性心理障礙——同性戀》。
疾病……
性心裏障礙……
同性戀……
易雲舒雖然本意也是來詢問同性戀相關的事兒,但就這麽赤丨裸丨裸且毫無防備地展示給他看,他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易雲舒根本沒有心情仔細看那個報告的心情,而是選擇直接離開這裏。
這個鬼地方!
他甚至與心理科的值班醫生擦身而過——“易雲舒?”他被繃帶和紗布裹成那鬼樣兒,那醫生竟然還認得出來他。
果然在那個被60、70年代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時代,男人們無一例外地喜歡煙酒和搖滾,至少不會太討厭。
易雲舒回到了他的病房。
一打開房門他就愣了一下。
葉歧路背對著夕陽,坐在他的病床上低頭閱讀著一本書。
聽到開門的聲音,葉歧路合上書抬頭,見是易雲舒,他問道:“你丫去哪兒了?”
易雲舒不動聲色地關上門。
“去了一趟廁所兒。”他一邊往病床走,一邊問著:“你放學了?”——問完他就有點小後悔,這他媽不是廢話嗎……
果不其然,這個問題被葉歧路當成了廢話:“當然啊……”
易雲舒坐到了病床上,與此同時葉歧路放下了書本,順手將床上的棉被掀了起來——等到易雲舒順理成章地躺回床上,葉歧路才將棉被蓋到了對方的身上。
易雲舒直勾勾地看著葉歧路。
“你丫看我幹什麽?”葉歧路瞪了他一眼,出去招呼來一個護士,回來的時候他說,“你甭一天滿地亂溜達兒,這醫院裏保不準兒拿個就是狗仔兒呢,到時候再給你拍了,斷章取義一番,你丫不得煩死啊?回頭我給你準備個尿壺兒,你就往那裏麵撒。”
易雲舒:“…………”
小護士走進來,給易雲舒掛了個吊瓶,又囑咐了幾句,轉身離開了。
“小詩,還好吧?”易雲舒問。
葉歧路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擠兌易雲舒,“你丫現在才知道心疼會不會太晚了點兒?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劃兩下也沒事兒,左珊那細皮嫩肉的,你怎麽不拉著她啊?”
媽的,這個問題可問著了……
易雲舒幾次張口都沒有說出聲,最後他說:“我也想救她,可是我離你最近啊!能拉回來是一個唄!”
葉歧路皺了下眉,“是這樣嗎?”
易雲舒義正言辭地點頭,“是這樣!”
葉歧路表示根本不相信這個理由。
“你是不是快放假了?”易雲舒纏滿紗布的臉上綻放了一個笑容,“年初的一陣子我正好也沒什麽事兒,怎麽樣,要不要來我家住一段時間?我教你唱歌敲鼓彈貝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