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庭院雖然裝修的非常精致——但畢竟那一年是1991年, 再前衛的裝潢以二十世紀之後的眼光看來都未免有些粗糙複古。


  這裏的舞池已經近乎是當年最高的配置——不亮也不算暗的光線,很純很曖昧, 沒什麽情丨欲之色在裏麵;舞池周圍擺放著五顏六色的假花,將整個場地點綴得美輪美奐。


  以及懸掛在舞池上方正中央的一盞用輕紗和玻璃製作的、巨大的琉璃燈, 暖黃色的光線映照在鑲嵌的七色亮片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澤。


  舞池的場地不算大,下場跳舞的更是少之又少。


  算上葉歧路和左珊也隻有那麽三四對。


  就像三年前他們在東四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一樣, 葉歧路還是不怎麽會跳舞。


  好在左珊這些年早已是各種老手,交誼舞什麽的手到擒來。


  左珊能感覺到葉歧路的舞步稚嫩,她壓在鴨舌帽下的笑容很暢快, “從來沒和女孩子跳過交誼舞?”


  “…………”葉歧路略微尷尬地一笑,“沒有……”


  左珊接著笑:“那你們平時在學校組織的晚會上都做什麽?”


  “大概……”葉歧路想了想,“在教室裏吃喝玩樂?”


  “其實我上高中那會兒也是這樣——”左珊笑道, “書桌沿著教室周圍排成排, 滿屋子掛滿拉花兒, 然後每個人帶著好吃的,有的表演唱歌、有的表演跳舞, 下麵的同學拿著噴雪和彩帶滿屋子亂噴——”


  聽到這葉歧路笑出聲來, “對對對, 哈哈哈。”


  左珊也大笑了起來,“還故意往臉上頭發上噴, 沾在頭發上花花綠綠的,一個不小心就落在好吃的上麵了,心疼的直想哭!”


  葉歧路“哈哈”大笑著。


  易雲舒一走進來, 遠遠就聽到葉歧路和左珊有說有笑的聲音——


  他就覺得自己的胸口堵著一團氣,他微微揚起頭,深深地長籲了好幾次,都沒有將胸口那股濁氣吐淨。


  易雲舒麵無表情地坐到了舞池旁邊的座位上。


  舞池裏沒什麽人,四周的桌席上也沒什麽人。


  易雲舒就坐在一個無人的陰暗角落,將頭上的鴨舌帽按得低低的——別人看不到他,但他卻能將葉歧路和左珊給看個一清二楚。


  媽的!貼得可真近!


  你倆兒怎麽不幹脆抱在一起得了!

  易雲舒正這麽想著——


  左珊竟然真的將頭部輕輕靠在了葉歧路的肩上。


  易雲舒:“………………”


  怎麽一言不合就真抱上了呢!!

  其實要是說他們抱上……


  這裏麵誤會可大了!


  因為這根本就是舞步正常的交流啊!

  而且左珊相當點到即止,完全是“抱”者無心,“看”者有意。


  而這一幕不僅僅是闖進了易雲舒的眼中,也一絲不落地被後麵趕來的顧小白和滌非等人給看個正著。


  顧小白看了看舞池裏的兩人,又看了看氣壓驟降的易雲舒——


  他意味深長地“嘖嘖嘖——”了好幾聲。


  滌非一邊盯著舞池一邊和顧小白他們往易雲舒那邊兒走,剛剛坐定在易雲舒旁邊那桌,他就對顧小白感歎了一句,“其實歧路和左珊也蠻配的哦~”


  下一秒,易雲舒那快殺人的目光差點將滌非給捅個稀巴爛。


  滌非:“…………”


  後背一片毛骨悚然的雞皮疙瘩……


  進入下一段舞步,左珊早已離開葉歧路了——她也就靠那一下,最多不超過三秒鍾——她換了一個話題:“將來你是怎麽打算的?”


  葉歧路挑了一下眉,“將來?”


  “是繼續好好讀大學,還是和雲舒他們一樣轉去玩樂隊出名兒啊?”左珊說。


  “就不能雙管齊下嗎?”葉歧路笑著反問,他思考了一下,才輕輕說,“大學是肯定要讀的,這不是為了任何人,是為了我自己。至於樂隊的事兒,我一直很想組一個自己的來玩玩,不過因為學業緊,沒什麽時間。”


  “那你想好了要去上哪所大學了嗎?”左珊眨了眨眼,“清華?北大?上交?或者……”她賊笑了一下,“你幹脆來港大吧,兩年前我我們談的時候,感覺還是挺遙遠的事兒呢,可是現在一晃兒你都要考了。”


  葉歧路沒有直接說他想考哪裏,而是問:“我們內地的學生應該考不了港大的吧?”


  “哎呀,”左珊輕輕拍了下葉歧路的肩膀,“事在人為嘛!”


  事在人為這個詞用得實在是妙不可言——葉歧路有些意外地說,“你有辦法?”


  “當然有。”左珊淡淡一笑,“你不了解香港娛樂圈兒。所以你也不知道那兒下麵有多麽的暗潮湧動,想混的好玩的轉,沒點兒路子怎麽可能?而且就算有路子,都不見得活的下去。隻要你成績夠,港大什麽的不在話下。”


  葉歧路突然想起來前一段時間鬧的沸沸揚揚的新聞——有關左珊的。


  左珊大概在三個月之前在香港出了一起車禍,好在隻是車子有些破損,人沒有大礙,在醫院住了兩個星期就出院了。


  這件事兒放在香港那些狗仔隊的眼睛裏,那就是一塊巨大無比的肥肉——圍追堵截,為了挖到事件的□□無所不用其極。


  但卻是無功而返。


  葉歧路隱隱約約覺得左珊這次回京和那場車禍有脫不開的關係。


  “——都說最可怕的美女不是花瓶兒,而是畫皮。”左珊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可娛樂圈兒裏的美女,哪有幾個談得上畫皮的,大多是連花瓶兒都不算,以色侍人、身不由己。”


  左珊這明顯是話裏有話啊,葉歧路皺了下眉,“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事兒了?”


  “我倒是還好吧,上次雲舒去香港的時候也勸了我不少,自己選擇的路,還沒走到巔峰呢,沒什麽好怕的。”左珊歎了口氣,“我算是有感而發吧,我剛到香港的時候,就親眼看到了一個前途無限的女演員,她真的美得很有自己的味道,可是卻被那些狗屁‘大佬兒’給毀了。說實話當時我倍兒害怕自己走上她的舊路,一直小心做人和做事兒,除了電影裏,盡量不出風頭。”


  葉歧路想了半天到底要不要問出口,稍稍有些猶豫不決。


  左珊一看葉歧路的樣子,就猜到了他內心所想,她笑了笑,“是的,你沒想錯,我之前的那場車禍並不是意外。”


  “是競爭對手嗎?”葉歧路絞盡腦汁地想香港現在當紅女星的名字,一個接著一個的數出來。


  左珊輕輕彈了下葉歧路的腦門兒,大笑了出來,不知道是笑他太傻還是太天真,“那些女星跟我的處境都沒什麽兩樣兒,甚至比我還更壞,自身都難保,怎麽有那閑情雅致來搞我呢?”


  “…………”葉歧路無語了幾秒,圈外兒的人確實難懂圈兒裏事啊,他輕聲問:“那……”


  “大概是哪家富豪或者大佬兒的太太吧。”左珊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不知道。”


  不遠處的易雲舒又聽到了他們的笑聲——


  以及葉歧路和左珊嘴角的笑容。


  易雲舒用力地將高腳杯磕在了桌麵上。


  顧小白放眼一看,“…………”了一下。


  好家夥,高腳杯變成了斷腳杯!

  易雲舒渾然不知,視線一錯不錯地注視著舞池中央——


  一位身材優美的女人不請自來地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易雲舒的目光一動沒動,隻是抬起手將那位美女撥出他的視野。


  “喂喂,雲舒!”顧小白他們不得不出聲提醒道。


  易雲舒的靈魂這才回到他的驅殼中,他微微打了個激靈,看向顧小白,“啊?”


  顧小白一臉不忍直視地偷偷往美女的方向瞄了下——易雲舒順著顧小白的視線望過去……


  “…………”易雲舒猛地將手縮了回來。


  他竟然都沒注意到自己剛才把手搭在了美女的裙線上!

  易雲舒站起來,正想著應該怎麽道歉,沒想到那美女衝他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說:“沒關係,能不能有幸請您跳一支舞呢?”


  女孩子漂亮是很漂亮,雖然不如左珊那麽驚豔四方,但姑且能和柯芳戰個平起平坐——說話的聲音很柔和,聽著就沒有京油子的味道,應該不是北京人。


  這要是擱在往常,易雲舒肯定連搭理都懶得搭理,更別提跳什麽舞了,但剛才發生了那麽尷尬的事兒,就當做補償吧……


  更何況……他還想靠得更近點兒!


  那位美女挽著易雲舒下場了。


  從那美女站到易雲舒麵前的時候,葉歧路和左珊就注意到了,他們自然也目睹了全過程。


  看到易雲舒將手掌放到美女的裙線上的時候,左珊突然笑了起來,好像想到什麽似得對葉歧路說,“對了,你不知道了吧,雲舒現在都快成少女心中的白馬王子了,可笑死我。”


  葉歧路聽到左珊的形容也笑了出聲,“白馬王子?她們要是知道他是個目中無人的臭屁王——”說著葉歧路模仿著易雲舒的表情和語氣,惟妙惟肖地表演著:“癩丨蛤丨蟆想吃天鵝肉?再修煉個三百年吧!”


  由於葉歧路模仿得實在是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左珊連舞都跳不下去了,直接捂著肚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易雲舒剛和美女下舞池,就聽到了左珊捧腹大笑的聲音。


  易雲舒的臉色變得更差。


  與他一起跳舞的女生還以為他是對自己不高興,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麽了?我跳的不好嗎?”


  易雲舒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麵前的舞伴身上,他假笑了一下,“沒有。”


  因為易雲舒的鴨舌帽壓的實在太低了,那個美女很難看清他的全部麵目,隻看到了弧線優美的下巴和微微上翹的嘴角,但又覺得似曾相識,她試探著問:“我們以前認識嗎?”


  “…………”易雲舒心道這搭訕的手法真夠過時的,但既已成為舞伴,就不能不給小姑娘留著點兒麵子,“我想,是沒有的。”


  “哦,可是我聽你的聲音也有點耳熟。”那位美女輕輕歪了下頭,想從側麵看易雲舒的臉,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有些吃驚地說,“我看剛才那幾個男的也有點眼熟,他們好像叫你雲舒?該不會你們就是唱《倒計時》和《雨》的秘密樂隊?你是主唱易雲舒?”


  易雲舒他們剛好與葉歧路和左珊擦身而過,他的心情正不好著呢,結果被麵前的舞伴認出了廬山真麵目,他想都沒想就否認道:“不是。”


  那美女滿臉疑惑,顯然完全不相信易雲舒的話。


  “你明明就是吧?”那個美女說完,就毫無征兆地掀了易雲舒的鴨舌帽。


  “你他媽的……”易雲舒沒料到她會直接上手,剛準備罵一句,但他卻罵不出來了!


  意外即將發生在這一刻!

  因為他已經看到二樓的玻璃上趴著的人!

  他手中黑洞洞的槍口靜靜地按在玻璃上,目標所指正是舞池中央!

  易雲舒猛地將身旁的舞伴用力推開,力道大得讓那位美女直接摔到了地麵上。


  但他的腦海中已經沒有思考的餘力——


  “歧路!危險!”他用著比在舞台上唱搖滾還高百倍的氣壓吼叫道,然後奮力地衝向了對方。


  “砰——”


  “嘩啦啦啦——”


  一聲突如其來的槍聲,再加上巨大的玻璃被打碎。


  無數塊玻璃碎片地從二樓墜落!

  易雲舒一下子將葉歧路抱進了懷裏,由於他的衝勁兒太猛,兩個人直接摔倒並滾了幾圈兒。


  與此同時:


  “砰——”


  第二聲槍響。


  打中的是舞池上方巨大的琉璃燈,五顏六色的玻璃亮片像天女散花一樣灑了下來——


  易雲舒緊緊抱住葉歧路,將對方的腦袋用力按在自己的胸口。


  鋒利的碎片劃破了易雲舒的脖頸、臉頰、手背——


  葉歧路根本掙脫不開,隻覺得自己好像被一個鐵製的枷鎖給牢牢鎖住,不僅一動不能動,甚至連呼吸都有點兒困難!

  然後他就能感覺到溫熱、帶著點腥味的液體順著他的耳朵滑落。


  幾乎在同一時刻,舞台上方的琉璃燈晃動著,猶如星辰一般隕落了下來!


  砸中的赫然是毫無防備的——


  “左珊!!!”


  “小詩!!!”


  “左小詩!!!”


  作者有話要說: □□十年代的香港娛樂圈真心是一言難盡……


  女神一人獨自打拚也是辛苦了_(:з」∠)_

  意外當然是針對女神的,文章後麵會提~~

  以及雲舒2333333333333

  當毫發無損的歧路vs滿臉淌血的左珊,雲舒的內心肯定是無fuck可說了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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