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就你還想掰彎我哥?做夢去吧你小子!”
易雲舒覺得好像一道閃電劈到他的腦袋上——腦海中、耳朵裏, 都轟隆隆地巨響著。
傅傳心到底在說什麽鬼東西?!
他喜歡男人?
喜歡……葉歧路?
嗬嗬嗬——他活二十多年就沒聽到過比這個更好笑的笑話了!
“你丫他媽放屁!”易雲舒氣得嘴角抽搐。
“我放屁?”傅傳心又灌了一口酒,嗬嗬地冷笑道, “你丫敢說你不喜歡我哥?敢說?你他媽敢說嗎?!”
傅傳心和易雲舒吵鬧的聲音不算小,雖然周圍的桌位沒有客人, 但飯館裏遠處的客人們已經在竊竊私語了。
“我他媽喜歡的是左珊!我喜歡小詩十幾年!我喜歡她十幾年!”易雲舒拍桌大叫著,“我怎麽可能喜歡……怎麽可能!這他媽怎麽可能!”他猛地站了起來,一把薅住傅傳心的衣領拽了過來, 咬牙切齒地放狠話,“你丫甭他媽再給我胡說八道!尤其是在葉歧路麵前,你敢瞎比比一句看我不弄死你丫的!”
“嗬——”傅傳心挑眉譏笑道, “被戳破心事兒,惱羞成怒了吧?”
易雲舒:“…………”
他用力地將傅傳心推回座位上——因為慣性,傅傳心“咚”地一聲撞到了椅背——易雲舒端起酒杯裏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後, 二話不說轉身離去。
與柯芳結束談話的葉歧路與易雲舒正好在飯館門口打了個照麵兒。
見易雲舒臉色陰沉又腳步匆匆的, 葉歧路拉了一下易雲舒, 問道:“發生什麽事兒了?你要去哪兒啊?”
易雲舒停了下腳,慢慢地將視線挪到了葉歧路的臉上, 然後一副欲說還休、滿腹心思的樣子, 但最後他隻是壓低聲線說了一句:“我有急事兒, 回頭再聚吧——”
說完易雲舒就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夜市的茫茫人海中。
易雲舒這是怎麽了啊?
葉歧路一臉懵逼地回去——傅傳心又要了幾瓶酒,在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
葉歧路將傅傳心的酒杯搶了下來, “你他媽甭喝了!這醉醺醺的樣子回去,你爸爸不打死你啊?”
“打!讓他打死我!”說著傅傳心的眼眶中又泛起淚花,“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沒有陳克我活著還不如去死——我好想他啊!”他“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
葉歧路:“…………”
人家兩人之間的事兒,外人也不好插手,葉歧路坐在傅傳心旁邊的座位上,慢慢地拍著對方的背,能舒服多少是多少吧……
哭著哭著傅傳心可能是哭累了,就變成了抽泣。
見對方的情緒穩定了一些,葉歧路這才問:“易雲舒是怎麽回事兒啊?我剛才在外麵好像聽到你們倆兒爭吵的聲音?”
一聽到易雲舒的名字,傅傳心哼笑了一聲,哭得通紅的眼睛看向葉歧路,在對方的臉上流連了一番,不知是要笑還是歎氣的發出一個稍顯古怪的聲音,幾秒鍾後,他說:“大概……同是天涯淪落人吧——”
葉歧路:“…………”
今兒大概是黃曆不好……
不僅滌非出事兒,傅傳心和易雲舒的表現也是一個比一個不正常。
一連三天,都沒有滌非的消息。
滌母來找了葉歧路幾次,都被葉歧路以臨時去外地演出給遮掩過去了。
但這種借口,三天尚且管用,那要是三十天呢?三個月呢?三年呢?
治標不治本——葉歧路當然知道這個道理。
他每天都會去一次公安局找鄒隊長打聽滌非的情況。
每一次葉歧路都隻問滌非,完全沒問過小康和肥牛的情況,他的內心裏在乎的隻有滌非,而那兩位,他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癮君子,完全不值得同情,自作自受而已。
鄒隊長每次都對葉歧路搖頭歎氣。
到了第六天,鄒隊長才偷偷給葉歧路透露:滌非很難撇清關係了。
葉歧路當然相信滌非的人品,他知道滌非是被陷害。
其實說陷害也不準確,是別人推卸的責任硬丟到了滌非的頭上。
這種竇娥冤的黑幕不管在哪個年代,都在上演著。
在滌非被帶走的第七天,葉歧路照例去公安局打聽情況——
他遇到了易雲舒。
易雲舒見到他的時候一愣,過了好久才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葉歧路笑了笑,“不是說最近都放假嗎?這幾天顧小白說你不在北京,去哪兒了啊?”
“去香港。”易雲舒言簡意賅地說,“去找小詩去了,好久沒見她,我想她。”
葉歧路挑了下眉梢,微微點頭,沒再說話。
易雲舒的目光緊緊鎖住葉歧路,輕輕笑了下,那笑容很是輕描淡寫,“你呢?這幾天在幹什麽?”
葉歧路笑著指了指地麵,“看看我們在哪兒呢?這兒可是炮兒局啊,我現在每天準時報道。”
易雲舒不用問就知道葉歧路來炮兒局報道的原因,“滌非還沒放出來呢?”
“沒有。”葉歧路無奈地聳了聳肩,坦誠相告,“很有可能放不出來了——不過,在最終結果沒有出來之前,我都不會放棄他的。”
易雲舒輕輕咽了一下口水——嘴裏有點不是滋味兒——不過他表麵上還是鎮靜無比,“你……真的那麽擔心滌非嗎?”
葉歧路點了點頭。
“你……”易雲舒嘴巴動了一下,“就那麽相信他是無辜的?”
葉歧路擲地有聲:“當然!”
易雲舒直直盯著葉歧路的眼睛動了動,“你真的那麽想讓他出來嗎?”
葉歧路又重複了一遍:“當然!”
易雲舒慢慢地長籲了一口氣,“歧路,你回家吧,一切都會好的。”
葉歧路歪了一下腦袋——他完全不知道易雲舒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沒有聽易雲舒的話回家,而是到處溜達兒了一下,再沒什麽進展了,過了半個小時,他隻好回家。
晚上葉歧路去找了葉紛飛,並將滌非的事兒給她大致說了說。
葉紛飛一邊給葉歧路倒水一邊皺眉聽,等到葉歧路說完,她想了想,“這事兒估摸著和那迪斯科的老板脫不了關係。大非豪爽仗義,一天天又粗心大意傻啦吧唧的,免不了就被小人在背後算計一下。”
葉歧路扁了下嘴角,“小姑,那怎麽辦啊?滌伯伯不在北京,就剩滌伯母一個女流,我都沒敢把這事兒告訴她,怕她再出點什麽事兒,我都沒法給大非交代。”
“行,這事兒我知道了。”葉紛飛敲了下葉歧路的頭,“你這賊小子,來我這兒哭慘,不就是想讓我幫你麽?就你那點兒花花腸子,我閉著眼睛都能數。”
“哎呦!”葉歧路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用力抱住葉紛飛,“瞧小姑您說的是什麽話啊?您到哪兒都是大拿兒,我最多就是一棒槌,在您麵前我不永遠跟小時候一樣光著腚的麽?”
“去去去——”葉紛飛笑著推了葉歧路一下,“臭貧個什麽!趕緊回家幫你奶奶伺候你爺爺去,還有甭被這些事兒太分心,你就快要考試了!”
葉歧路:“知道啦!”
時間來到了第二天。
那是滌非被帶走的第八天。
葉歧路一如既往地準備出門去公安局。
他在屋裏穿鞋的時候——
大院的大門被人從外推開。
過了半分鍾,滌母的尖叫聲拔地而起,她欣喜若狂地叫道:“大非!這麽些天你去哪兒了啊!下次要走一定要提前說啊!”
滌非回來了!
葉歧路連鞋帶都沒係完,就衝了出去。
“歧路!”滌非一看到葉歧路,就激動地喊。
葉歧路衝他笑了笑。
男人之間的友誼,不需要言語太多,各自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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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歧路高中的最後一個暑假,在書本和吉他中飛快度過。
小康和肥牛被送到戒毒所強製戒毒——滌非將樂隊解散。
這樣一個有前科的樂隊,留著也很難有什麽前途了。
滌非一直想和葉歧路組樂隊,奈何葉歧路進入了高考周期——所有預想全部延後。
因為之前出了那樣兒的事兒,滌非徹徹底底的上了警察們的黑名單——就像以前的易雲舒,時不時就來個突擊大檢查……
說到易雲舒……
葉歧路已經有一段日子沒在現實中見到他了。
但在日常生活中,幾乎已經被他包圍——
易雲舒也算是如願以償,秘密樂隊與台灣唱片公司合作的首張專輯《倒計時》,一經推出就一炮而紅。
大街小巷都在循環播放著秘密樂隊的歌曲——他們的搖滾。
葉歧路也買了一張磁帶,正反麵都仔細聽完了。
一張專輯裏,十首歌,八首是迷幻搖滾,兩首是流行搖滾——
而紅遍街頭巷尾的恰恰是那兩首流行搖滾……
葉歧路笑了一聲。
諷刺。
真的很諷刺。
但小眾永遠是小眾——當小眾成為大眾的時候,那也不叫小眾了。
黑風車樂隊也出道了。
那個曾經唱著黑色金屬的李北候,也改唱了流行搖滾。
黑色金屬甚至比迷幻搖滾還要小眾——
這些倔強著堅持夢想的人——卻被現實給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隻能在不妥協的情況下,做出最後的讓步。
中國的搖滾音樂已經從方曉一枝獨秀變成了百花齊放。
樂隊裏最紅的當屬“秘密”,甚至一度超越了當年的殿堂級樂隊“M-ax”。
包括黑風車樂隊在內,他們出道比秘密樂隊要早——
但奈何秘密一出,就搶了他們的風頭。
除了音樂性之外,更簡單粗暴的理由就是:不管在什麽年代,都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易雲舒長得好看,又是在舞台上玩迷幻搖滾的,一如當年他在混地下搖滾圈兒時,就是有讓人們趨之若鶩的魔力——如此現實又無語。
這不僅僅是他的魔力,更是迷幻搖滾的魔力。
十二月的某一天,天空飄起了小雪。
正吃著晚飯,葉老爺子突然指著電視對葉歧路說,“小路,這不是你那個北大學長嗎?”
葉歧路抬頭一看——電視上正放著秘密樂隊的一隻MV。那年代的MV多數都是羞恥play,沒什麽內容和劇情,但還是那句話,多虧了易雲舒長得好看,所以哪怕是穿著白襯衫背著吉他在樹蔭下隨便走走,都妥妥的是一道風景線。
“哎呦。”葉奶奶放下飯碗,專注著看了會兒電視,“可不得了啦,還小夥子長得跟雲舒可真像啊,一個模子碼出來的。”
“…………”葉歧路無語了幾秒鍾,輕聲說,“沒錯兒,這個就是易雲舒。”
老兩口一腦袋問號。
他不是在北大嗎?
葉歧路不想告訴他爺爺奶奶之前他扯了慌,就說:“不是很正常嘛?北大的孩子打小就拔份兒,去歌壇隨便點一卯兒成名了唄。”
“原來如此。”葉奶奶一臉恍然大悟,“我說他最近怎麽不來我們家了呢,還以為去哪兒打聯聯了,敢情兒是去當歌星啦,倍兒牛。”
“哦對,小路。”葉老爺子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前麵炒肝兒老傅家的大小子,是不是也去當唱歌了?”
葉歧路往嘴裏夾了一口菜,“恩。”
葉家老兩口由易雲舒和傅傳心開始,聊起來歌壇的各種問題。
吃完飯,葉歧路幫著葉奶奶將桌子收拾幹淨,就回屋去學習了。
時間的指針很快就指向了十二點。
正在背英語的葉歧路突然聽到有人敲他的窗戶。
因為北方的冬天十分寒冷,為了防止漏風,家家戶戶都會用棉條或者膠布將窗戶縫兒給貼起來。
葉歧路打不開窗戶,隻好爬在窗戶縫兒上輕聲問:“誰啊?”
“是我。”一個葉歧路熟悉無比的聲音,“大非。”
“…………”葉歧路,“大半夜的你不睡覺跑出來幹什麽?”
“你見天兒窩著學習不膩歪?”滌非也將聲音壓得很低,“走啊,出去玩兒,今兒在國外是什麽日子你知道嗎?”
葉歧路捏著手指頭算了算日子,想了一下,“聖誕節?”
“對啊!”滌非說,“郊外有個party,不是以前我們常玩的那種,是聖誕節的party,而且你知道嗎,昨兒左珊回來了,都和顧小白他們在一起呢,今兒他們囑咐我帶你過去呢,不過我怕耽誤你學習就沒提。”
葉歧路無語,“那你大半夜的過來提這個?”
“哎呦喂。”滌非說,“你丫怎麽軸脾氣呢?我怕白天說了再給你添堵,你想見左珊想得不能好好學習啊,今兒日子特殊,你甭學習了,走,去刷夜玩兒。”
葉歧路:“…………”
他仔細權衡了一下……
算了,一年就這一次。
“那你等我幾分鍾啊,我再添一件兒毛衣——”
滌非騎著摩托車帶著葉歧路在飄著雪的北京城中狂奔。
不知道騎了多久,葉歧路的臉頰被雪花打的生疼生疼,都凍僵了。
又過了快半個小時,摩托車才到達了“party”的會場——
一處地處郊區並不知名的地方——葉歧路從來沒來過——這裏有偌大的人工湖泊,湖泊中央小島上有一座庭院。
十二月的北京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時段,這時候的北京不會給任何東西留麵子——人工湖泊早就凍得別提多實誠了。
滌非直接開著摩托車橫穿過人工湖的冰麵。
葉歧路不知道這場party到底是誰舉辦的——走過庭院放眼望去全是熟人,都在與葉歧路和滌非打招呼。
因為葉歧路在搖滾圈兒名聲赫赫,且又許久不露麵了,很多人都圍著他噓寒問暖。
葉歧路見多了這個圈子裏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從心裏不願意搭理他們,但麵子上又要假模假式地跟照了麵的人簡單說上一兩句。
以滌非對顧小白和衛武這兩個老同學的了解,他們百分之百會去參考烤肉party。
果不其然,葉歧路和滌非穿過庭院來到露天場子的時候,顧小白那些人就坐在細長的木桌尾端,桌麵上擺放著情人草裝飾過的托盤,托盤裏堆滿了充滿創意的小點心——
還有堆成小山包的烤肉。
顧小白已經看到他們,對他們招了找手,並喊著:“這裏這裏。”
葉歧路和滌非笑著走了過去。
除了顧小白、衛武,竟然還有柯芳。
真夠熱鬧的……
滌非挨著柯芳坐,葉歧路坐在了滌非的對麵。
葉歧路拿起一塊烤熟的麵包邊吃邊四下掃了一圈兒。
易雲舒和左珊不在這兒。
“找什麽呢?”滌非用筷子頭敲了下葉歧路麵前的盤子,笑了出來,“找左珊呢?”
葉歧路挑了下眉,笑著看滌非給柯芳夾烤肉,打趣道:“你丫甭就給嫂子挑糊肉啊,想跪鍵盤了不成?”
滌非咬牙切齒地作勢要打葉歧路,“你丫找不到左珊就擠兌我!”
葉歧路靈巧地躲過滌非沒什麽拳風的拳頭,與此同時抓住對方的雙手按在了木桌麵上,揚起笑容:“你——”剛說了一個字,他就透過層層人群看到了在長廊拐角處走出的人,以及她身旁的另一個人,盡管都帶著鴨舌帽,可那兩抹身影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
那是左珊和易雲舒。
“找左珊?”顧小白聽到葉歧路和滌非的對話,似笑非笑地說,“你和雲舒還真是一對兒難兄難弟,那左小詩到底有什麽魔法,看給你們兩個給迷的暈頭轉向的傻樣兒。”
葉歧路一時之間沒有動作。
易雲舒和左珊已經走了過來——過了走廊,左珊笑著走近,可易雲舒卻停住了腳步。
他的視線匯成一個焦點,以葉歧路的臉蛋為起點,在對方的身上一寸寸地移動著——
對方的胸膛更壯實了。
再移動——
易雲舒的目光輕輕一頓。
他看到了葉歧路與滌非在木桌上交疊的手。
嗬嗬——他的心裏冷笑了一聲。
左珊已經走到了葉歧路的身邊,她帶著非常低的鴨舌帽,基本上整張臉都埋在了陰影下——但葉歧路還是可以看到她的笑容,“好久不見啦!”
“是啊。”葉歧路鬆開了滌非的手。
“走啊——”左珊邀請道,“要不要去那邊兒的舞池共舞一曲?”
葉歧路沒想到左珊上來就邀舞,稍稍愣了一下,笑著說:“行啊。”
左珊輕輕挽上了葉歧路的胳膊——
兩個人樂嗬嗬地往舞池那邊走去。
顧小白挑了下眉——他看著那兩個人的背影,再往易雲舒那邊一瞟。
立刻徐徐地笑了出來。
然後他分別拍了下滌非和衛武,輕聲說,“你倆兒還他媽吃呢?走走走,看好戲去。”
衛武剛往嘴裏塞一大塊烤肉,“怎麽了啊?”
“你丫是不是傻帽兒?缺根弦兒?”顧小白抽出衛武手中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抬起下巴朝他的身後指了指——衛武迷茫地回過頭——
正好看到易雲舒緊緊咬著下唇火冒三丈地往舞池那邊兒大步流星的。
“多久沒見到這好戲了?”顧小白賊笑著,“就憑左珊和雲舒現在這名聲兒,搞不好明天報紙頭條見了!快走——”
作者有話要說: 修羅場,雲舒終於要麵對自己的內心了。
是歧路還是左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