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滌非被帶走了。
一向鐵麵無私的鄒隊長,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次的事件上, 突然充滿了人情味兒。
大概是兩年前他就因為易雲舒的事情來過這間大院兒的緣故吧——院子裏住的除了老人就是女人和孩子。
現在孩子出事兒了,在沒弄清楚真相之前,最好不要驚動老人和女人。
鄒隊長臨走之前還指著葉歧路和易雲舒,狠狠地說:“你們兩個,甭給我出幺蛾子,都老實點兒!”
葉歧路和易雲舒對視了一眼。
等到他們走遠了, 葉歧路問道:“現在怎麽辦?”
易雲舒歎了口氣,“我跟滌非他們樂隊不熟啊,不是太清楚那兩個人隻是自己玩兒還是說有販丨毒、容留過他人吸丨毒或者其他的罪行。如果隻是自己玩兒倒也不至於太慘, 就像滌非說的,交點錢, 扣押個幾天, 癮大的話再丟個戒毒所,一切都好辦。”
葉歧路想了想,輕聲說, “要是他們真有那些行為,就……”
“就是刑事犯罪!”還沒等葉歧路說完, 易雲舒就搶過了話茬兒,“那是要判刑的!”
“不行, 不能讓大非一個人, 我得去。”葉歧路說完,轉頭就往家裏跑——
易雲舒站在原地,又無奈又憂鬱地歎氣。
他也知道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兒, 他應該以大局為重——
可是他聽到葉歧路說“不能讓大非一個人”,又那麽擔心著急的樣子……
就超級不爽!!
易雲舒又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去——
我怎麽會變成這樣兒了呢!
過了幾分鍾,葉歧路就從家裏走了出來。
吉他放回了家裏,兩個褲兜裏分別鼓出一個包。
“我操。”易雲舒一把拽住了葉歧路,“你也太牛逼太招搖了,錢就這麽放兜裏?”
“沒事兒的。”葉歧路自有他的道理,“你是知道這裏是錢,所以才覺得招搖。別人也想不到有人會這樣放錢的,說不準還以為是手丨榴丨彈呢。”
易雲舒:“…………”
“快走吧——”葉歧路拉起易雲舒就往外跑。
易雲舒(= =):寶寶你開心就好……
葉歧路拉著易雲舒跑到珠市口的路南,攔下了一輛“黃蟲麵的”,正準備上車的時候,傅傳心從炒肝兒店裏跑了出來,嘴裏還叫著:“哥!歧路哥!”
“我知道你們要去哪兒。”傅傳心喊著,“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葉歧路挑了下眉。
傅傳心跑到葉歧路的麵前,解釋道:“小康和肥牛幫過我不少忙,還有大非哥也被他們帶走了,我真的好擔心。”
“那一起走吧。”葉歧路給傅傳心讓了讓位置。
即便公安局門口少不了人來人往,但絲毫不能影響它的莊嚴肅穆。
今天的公安局格外的戒備森嚴,要是擱在平時,老百姓都可以進公安局大廳隨便溜達溜達,可今天,葉歧路他們連大門兒都進不去。
易雲舒去跟傳達室看門兒的大爺說了一會兒話,那大爺竟然讓他們進了……
葉歧路“……”之後,小聲問道:“你跟那大爺說什麽了啊?”
“沒說什麽啊。”易雲舒半開玩笑地說,“我前兩年動不動就被逮進來,他早就跟我成哥們兒了,不就進個門兒嘛,小事兒一樁啦~”
“…………”葉歧路表示對易雲舒的這波刷臉是服氣的……
其實,他們幾個進去了沒什麽大用處。
最多隻能在大廳裏無限的等待。
鄒隊長在大廳裏路過了幾次,每次都翻著文件匆匆走過。
葉歧路潛意識裏覺得對方不可能沒看到他們。
果然,過了兩個小時,當鄒隊長第六次路過大廳的時候,這一次他沒有帶文件,而是直接奔著葉歧路他們來了——
“你們幾個也甭在這兒等了,這種事兒可不是打架鬥毆的小場麵,程序很多,不會這麽快出結果的。”鄒隊長停頓了幾秒,又說,“而且你們心裏要有一點兒準備,種種證據指出,你們的朋友有收留他人吸丨毒的行為。”
“你在說滌非嗎?”葉歧路的聲音雖然輕,但口氣卻重,“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鄒隊長揚起下巴,反問道。
葉歧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易雲舒,發現對方也正在看著他。
“我這是為你們好。”鄒隊長語重心長,敲了下葉歧路的胸膛,“你丫上過報紙,那什麽高中生比賽的,我都見過,看到的時候我還震驚了一下,沒想到你小子還倍兒有出息的。”說著他又將視線挪到易雲舒的身上,“你丫的樂隊也要出道了吧?你倆兒混的好好的,大好的前程,何必再蹚這渾水兒呢?北京的地下搖滾圈兒都在偷摸地捯飭些什麽真當我們警察都傻呢?”
葉歧路和易雲舒又對視了一眼。
“當然話不能說得太滿,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但具體怎麽回事兒,你們心裏不是門兒清兒的麽?尤其是易雲舒,親身經曆過多少?還用我再一件一件的把小賬兒都翻出來聊開嗎?”
說完鄒隊長又看了看傅傳心,“還有這尖孫兒一看就老實巴交的主兒,你倆兒也真好意思把他往這兒帶。”
葉歧路+易雲舒:“…………”
傅傳心一臉尷尬,“不是的,鄒隊長,您誤會了——”
“行,那就當我誤會吧,我沒時間聽你們解釋——”鄒隊長擺了擺手,“不管怎麽說,拘留是肯定要的,你們幫他們交了罰款就先走吧,有信兒了自會有人通知你們的。”
“那好吧,麻煩您了。”葉歧路禮貌地說完,就一手拉著易雲舒,一手拉著傅傳心離開了公安局大廳。
葉歧路讓他們兩個去門口等著,然後自己回去找有關人員交了錢。
等到葉歧路從公安局裏走出來,就看到易雲舒和傅傳心並排坐在樓梯上。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們不約而同地回過頭。
“搞定了。”葉歧路舉起手上的字據,並從樓梯上走了下去,沒看易雲舒而是直接對傅傳心說,“你也知道怎麽回事兒了,先回家去吧。”
傅傳心問:“那你倆兒呢?”
“我倆兒還有點事兒。”葉歧路回答著,“得去東四那邊兒問問情況。”
“那正好一起唄~”傅傳心聳了聳肩,“我晚上要去東四唱歌。”
“唱歌?”葉歧路。
“對,最後一場了。”傅傳心一臉遺憾地說,“過幾天我說不定要去廣州了。”
易雲舒突然插了一句話,“是被廣州的唱片公司看中了?”
“算是吧,反正我學習也不好,歧路哥那麽教我我還是那個破成績,將來也考不上什麽好大學,還不如去唱歌呢!”傅傳心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好歹也是條出路,而且這行兒現在挺賺錢的。”
葉歧路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了,“那陳克呢?”
“甭提他了。”傅傳心很是輕描淡寫地一笑,更加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分了。”
葉歧路和易雲舒又懵逼又意外的“哈?!”了一聲。
簡直異口同聲。
“我突然發現我不喜歡他了。”傅傳心笑了起來,對葉歧路擠了下眼睛,開玩笑地說:“我還是最喜歡你了,歧路哥。”
葉歧路:“…………你他媽不要搞事情啊……”
易雲舒:“………………………………………”
媽的!媽的!媽的!
“當然是開玩笑的啦。”傅傳心笑著牽起葉歧路的手,輕輕拍了一下,“甭害怕啊我的哥,我和陳克……是因為別的原因分的。”
“…………”葉歧路無語,“那就好……可千萬甭是因為我……不然以後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你了……”
易雲舒微微抿著嘴角,冷冰冰地盯著傅傳心看了一會兒,又將直勾勾的目光輕輕地放到了葉歧路的臉上——
還沒等他把葉歧路臉上的毛孔紋路給描繪清楚呢,就有個令人掃興的女人的聲音從後傳來——
“葉歧路、易雲舒。”
回過頭,對方穿了一件清純無敵的白裙子,臉上掛著點點清冷的笑意。
正是柯芳。
葉歧路笑了一下,叫:“嫂子。”
柯芳顯然不喜歡葉歧路這個叫法,臉上有些明顯的不高興,但隨即她又笑了起來,“大非他們怎麽樣?是不是得要錢。”
葉歧路回答著:“他們目前應該沒什麽事兒。”
“是不是得要錢?”柯芳又重複了一遍,然後幽幽歎氣,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可惜我就是個窮大學生,隻能幹著急,除了那點兒生活費也拿不出什麽錢來。”
易雲舒冷哼了一聲,不屑一顧地說:“這位美女,等著你丫的話黃花菜兒都涼了。歧路早就交完了!”
葉歧路不動聲色地拍了易雲舒一下。
易雲舒雖然憤憤不平,但也沒說什麽。
“是嗎?你幫大非交了?”柯芳笑道,“大非果然沒說錯,你真的很仗義,又大方。”
葉歧路和易雲舒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
隻要一眼,易雲舒就笑了出來——因為他已經明白了,對麵前這位美女,葉歧路和他的想法八九不離十。
傅傳心看看葉歧路,再看看易雲舒,再看看柯芳,笑了笑,“歧路哥,你們還走不走了?再不走我就先走了哈,排練要來不及了。”
“恩,這就走——”葉歧路對傅傳心點了下頭,再對柯芳說,“嫂子對不住了,我們三個還有點事兒,就先走一步了,如果您實在不放心的話,就進去看看,雷子其實還是挺好說話的,再見啦——”
話音將落,三個人就前腳搭後腳的離開。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再提到陳克和柯芳的名字。
盡管傅傳心和陳克的事兒讓葉歧路和易雲舒費解極了。
到了東四隆福寺,那家迪斯科果然已被查封。
畢竟這裏已經可以說是一個窩點兒了,不管小康和肥牛有沒有罪,這家老板的罪行是鐵定跑不掉的。
傅傳心先去另外一家的歌舞廳排練去了。
“這家店的老板具體怎麽回事兒,得去問顧小白。”易雲舒說,“他們私下的關係很好。”
葉歧路和易雲舒一邊在隆福大廈裏走,一邊問:“顧小白?”
“是的。”易雲舒坦誠道,“你還記得90年的除夕嗎?M-ax那幾個不就是吸丨粉兒了,然後送命的?還連累了一串兒無辜的人。那三個人裏除了小俊是我以前的同學,其他兩個都是顧小白的鐵瓷兒。”
“…………”葉歧路好像明白了一些東西。
“我一直覺得顧小白也不幹淨,小詩也提醒過我好多次,她89年離開北京,最後囑咐我的事兒就是小心堤防周圍的人。她大概是怕我被顧小白、被樂隊拖累吧。”
葉歧路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應,這信息量有點大啊……
“不過我不怎麽在乎這些事兒,隻要我自己不犯,別人怎麽活是別人的事兒,我也管不著。隻要他們的音樂水平在,我的樂隊就需要他們的力量——他們對我其實也是這個態度。大家談不上朋友,但卻是合作夥伴,互相利用吧。”
葉歧路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覺得以目前易雲舒和樂隊其他人的態度——
不管是易雲舒還是秘密樂隊,未來是鐵定要出事兒的。
因為他們摘不幹淨!
周圍的人一年又一年接二連三的出事兒,常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的?
不過這些話葉歧路是不會說的,也沒立場說。
既然已經來了東四,怎麽可能不去看看傅傳心?
歌舞廳裏人山人海,全部在為傅傳心撕心裂肺地呐喊著。
傅傳心長得濃眉大眼,一身凜然,是那個年代最被推崇的帥哥長相。
他今天沒有再唱搖滾歌曲,而是唱著流行抒情。
以他的嗓音和長相,足可以讓男男女女集體迷醉。
葉歧路隨著節奏左右搖晃著胳膊,算是為傅傳心應援。
易雲舒看著葉歧路,又不說話了。
傅傳心一連唱了三首歌,結束之後不管台下的觀眾喊“再來一首”的聲音有多麽瘋狂,他都不理不睬。
沒多久,他就從後台出來了,輕而易舉地找到了葉歧路和易雲舒的位置。
“棒呆了!”葉歧路一見到傅傳心就拍著他的肩膀誇讚。
傅傳心笑了笑,“我在台上一打眼兒就看到你們兩個啦!在人群裏帥的發光啊!”
“甭扯了,今兒你最帥!”葉歧路說。
易雲舒還是不說話。
“走,咱們出去吃飯——”葉歧路彈了下傅傳心的腦門兒,帶頭沒走上兩步,就住了腳。
不止葉歧路,連易雲舒和傅傳心也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們看到了不遠處,那個熟悉無比的女生——
美麗、清純,就像她身上的那條白裙子一樣動人。
她的身邊有兩三個男人圍著她說話,但是她都愛答不理的,好像在找著什麽人。
直到她也看到了葉歧路一行人,立刻笑眯眯地衝他們招了招手。
那幾個男人一臉憤怒的也看了過去。
易雲舒冷笑道,“果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搞不好今兒要在這兒茬架了。”
葉歧路正在思考中——柯芳已經走了過來,並大叫著,“等你們半天了,不是說要去吃飯嗎?走啊,我請客。”
這下不止葉歧路和易雲舒對視,連傅傳心都眼睛一眯。
但不管怎麽說,那幾個男人在看著,也不能當眾撅了柯芳的麵子,萬一他們離開了後麵真出了什麽不可挽回的事兒,他們對不起的不是柯芳,而是滌非!
葉歧路走了上去,一臉冷漠的假笑,“哎呦,嫂子——”他故意將嫂子這兩個字咬得極重,“我們也到處找你呢,想吃什麽?先整個灌腸兒吧。”
然後葉歧路就推著柯芳走出了歌舞廳。
易雲舒和傅傳心跟了出去。
一走出歌舞廳,葉歧路就與柯芳保持了一個非常安全的距離,“嫂子,安全了。”說完,冷漠且疏遠地笑了笑,立馬回頭去看易雲舒和傅傳心,並和他們兩個人離開了這塊兒。
他們三個真的去排隊買了三份灌腸兒,邊吃邊找飯館。
也沒多猶豫,直接挑了一家總去的飯館。
三個人點完餐,悶頭吃了起來。
席間易雲舒和傅傳心點了幾瓶酒。
葉歧路是徹底怕了喝過酒的易雲舒,死活都不同意他喝酒,於是那些酒全部灌進了傅傳心的肚子裏。
當然易雲舒也偷偷喝了幾杯,量不大,沒什麽事兒。
“陳克——”傅傳心打了個酒嗝,“這個王八蛋,這個王八蛋,王八蛋……”他喋喋不休著,然後眼淚湧了出來。
葉歧路趕緊拿了餐巾紙塞進傅傳心的手中。
“他是王八蛋,他就是王八蛋……”傅傳心趴在桌子上大哭。
“好好好,他是王八蛋,你甭哭啊——”葉歧路站起來拍著傅傳心的背,輕聲安慰他。
這時候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女生。
葉歧路抬起頭,一愣。
她怎麽又出現了?
“葉歧路,你出來!”柯芳笑著說,“我有點兒事兒要單獨和你談談,是關於大非的。”
葉歧路:“…………”
他是真的不想搭理這個女的,但聽到她提到了滌非,又不好直接拒絕。
於是他示意易雲舒安慰一下傅傳心,就和柯芳走了出去。
易雲舒哪還有什麽心思安慰傅傳心啊,他的兩道目光緊緊黏住葉歧路,跟著對方一起出去了。
傅傳心迷茫地抬起頭,看著易雲舒魂兒都被勾走了的樣子,意味深長地冷笑了一聲。
笑著笑著就又痛哭了起來。
“你他媽甭哭了行不行!”易雲舒還眺望著飯館外——媽的,那個女的要把歧路帶到哪兒去啊,怎麽兩個人靠的那麽近啊!……那女的怎麽還要貼著歧路的耳朵講話呢!媽的好氣啊!媽的她要幹什麽啊!媽的!——
“我就哭!”沒想到一向被傅立文罵“娘娘腔”的傅傳心大聲叫了起來,“我就要哭!憑什麽不讓我哭!我好想他啊——”
“你哭有什麽用?”易雲舒終於舍得將視線收回來了,對傅傳心說,“你丫不還是一邊罵他王八蛋一邊說想他嗎?真想他的話你就去追他啊,哭能解決問題嗎?”
傅傳心覺得自尊心強力受挫,他直接指著易雲舒的鼻子——
“你丫憑什麽這麽說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喜歡我歧路哥呢?至少我敢承認我還想他,而你呢?你這個慫貨!傻帽兒!大家都喜歡男人你有什麽資格對我指手畫腳的?我告訴你,將來你比我還慘!就你還想掰彎我哥?做夢去吧你小子!”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助攻來了!
傳心幹的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