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要不, 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我教你唱歌, 怎麽樣?”
“顯然不怎麽樣。”葉歧路翻了個身,背對著易雲舒,迷迷糊糊地說:“你家在西城,我平時要上學呢。”
易雲舒在腦海中稍稍衡量了一下後海到二十六中的距離,確實不近乎,他想了想, “那就算了吧。”
“恩——”葉歧路輕聲應和,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在半夢半醒之間問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師父?”
“……”易雲舒沉默了一會兒, 冷哼著,“你丫想得美!”
葉歧路口齒不清地咕噥了一句, 然後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
葉歧路的爺爺奶奶每天都在5點起床出早市買菜。
買完菜回來不到6點。
老兩口一進葉歧路的小屋, 就一愣——兩個大小夥子裹著一床被褥呼呼大睡著。
這人是誰?
不是柏鵬飛,也不是葉歧路其他的朋友。
可能是從來沒帶回來過的高中同學吧——老兩口這麽想著,就出去做早餐了。
因為孫子的同學來了, 所以比平時多做了幾樣小菜。
葉歧路準時在6點清醒。
穿好衣服出去,葉奶奶正在餐桌邊分配碗筷, 她輕聲問:“那人是誰啊?”
葉歧路當然知道“那人”是指易雲舒,他很自然地隨口說:“啊, 他啊, 我一個學長,比我大兩年,今年高三, 昨兒晚上他從學校走晚了,路上車都沒了,我就把他帶回家了。”
“哦哦,原來高三了啊。”葉奶奶繼續分著碗筷,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轉頭對葉歧路說,“那還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啊!”
葉歧路往牙刷上擠著牙膏:“對啊。”
“那壓力肯定倍兒大啊!”葉奶奶說。
葉老爺子坐在飯桌邊,幽幽沉沉地問:“他成績怎麽樣啊?”
葉歧路一邊刷牙一邊點頭,閉起眼睛一頓亂吹,“穩上清華呢。”
葉老爺子非常滿意:“那你要多跟學長學習,雖然我們也不反對你學習之餘玩玩吉他,但是可不能本末倒置啊,爺爺那時候家裏窮,你大爺爺死在戰場上了,家裏就我一個男丁,考上大學也沒得去,你爸爸那時候正趕上十年那個事兒,我和你奶奶根本不敢送他去念,你千萬要記住,你可是咱們兩代人的希望啊。”
葉歧路正好洗漱完畢,沒什麽情緒地說:“好端端的您提他幹嘛?”
葉奶奶苦口婆心:“你再怎麽恨他,他也是你爸爸啊。”
“我爸爸?”葉歧路冷笑了一聲,“您看他們兩個像有為人子女、為人父母的樣子嗎?我今年十八歲了,我們三個相依為命十八年,他們還想怎麽樣?”
葉家老兩口還想再說什麽,葉歧路就揮揮手,不容抗拒地說:“我愛你們,尊敬你們,咱們祖孫之間沒必要為了他們產生裂縫兒。我感謝你們的養育之恩,也會孝順你們一輩子,就這樣。我去叫他起床——”說著葉歧路轉身就進了小屋。
易雲舒身上嚴嚴實實地裹著被子,盤腿坐在床上,將自己抱成一個球兒,頭頂豎起了一綹頭發,活脫脫像一條天線。
葉歧路明知故問了一句,“你醒了?”
易雲舒小聲說:“你們吵的那麽大聲,我又不是聾子。”
“醒了就起床吧。”葉歧路走到書櫃前麵,一邊找參考書一邊說,“我跟爺爺奶奶說你是我學長,甭聊穿幫了。”
“要我說——”易雲舒停頓了幾秒鍾,“樂隊的事兒就先擱下吧,你還是先念書,考上大學再說,反正隻有兩年,這期間你繼續深造吉他,學學唱歌和編曲,貝斯和架子鼓什麽的,不是很好嗎?”
葉歧路默不作聲地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書架上。
“其實我昨天就想跟你說了。”易雲舒將被子裹得更緊,“其實這個圈子還是很勢利眼的,大家都喜歡有天賦且技術好的人,這樣可以讓自己少走很多的彎路兒——但這樣兒的人又怎麽會看上你呢?隻有你也是有過人之處的人啊。所以你現在還是羽翼未豐,讓自己變得更好,你就可以找更好的隊友。”
葉歧路仍然在書架上找書,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例如呢?”
“打個比方,就說邱嘉藍。”易雲舒終於舍得從被窩裏爬出來了,拿起衣服慢悠悠地穿了起來,“滿級樂隊出事兒了之後,整個樂隊隻剩下邱嘉藍了,那是北京乃至國內數一數二的吉他大師邱嘉藍,他也算是我的半個師父吧——多少人對他趨之如騖,結果全部被他趕出了門兒。”
葉歧路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的同時罵道:“活該!人家剛經曆了那種悲痛的事兒,這還沒過幾個月呢,就追著他加入其它樂隊,這他媽不是找不痛快是什麽?”
“你說的確實占很大一部分原因。”易雲舒已經穿好了衣服,“不過也有很大原因是那些人實在是不自量力,邱嘉藍壓根兒看不上他們。”
“——小路!”
葉奶奶敲了一下門。
“恩,來啦——”葉歧路喊了回去,轉頭對易雲舒說,“走吧,去洗漱,然後吃早飯。”
易雲舒點了下頭。
時間的沙漏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
北方的春季往往稍縱即逝,呼吸間,夏日紛至遝來。
葉歧路依然每天晚自習結束後在教室練吉他,他的吉他水平早已突飛猛進,進了無數階了。
偶然一天晚上滌非來二十六中找葉歧路玩,遠遠的就聽到了他的吉他。
滌非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難以置信!太玄幻了!
他甚至不敢相信這是葉歧路彈出來的,為了證實,他飛快地跑了過去——坐在教室窗台上,抱著吉他輕輕彈奏的分明就是葉歧路。
“我操!”滌非忍不住出聲兒打斷了葉歧路,他跑到窗台下,伸出手用力拍了下葉歧路的小腿,“你丫去什麽深山老林裏深造過了?還是得到了什麽世外高人的真傳?太尼瑪牛逼了吧!”
葉歧路見到突然出現的滌非,又被他一溜兒不著邊際的話給問的稍微有些迷糊,“啊?”
“啊什麽啊!”滌非激動地又拍了葉歧路一下,“快點兒如實招來!”
葉歧路又重複了一次,“啊?”
“我忘了聽誰說過你吉他天才,很久之前了,我還當那人扯淡呢!”滌非叫道,“沒想到你丫確實是天才啊!快,剛才你最後那個和弦是怎麽彈的!教我教我教我教我——”
“就是這樣啊——”葉歧路輕輕按了幾下琴弦給滌非演示了一遍。
滌非在那大驚小怪:“我操!牛逼啊!”
“…………”葉歧路無語,苦笑了一下,無法苟同地說:“這就牛逼了?你是沒見過真牛逼的吧?能把吉他彈得開出花兒的那種。”
滌非一臉懵逼:“開出花兒?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兒意思。”葉歧路收起吉他,從窗台上跳了下來,“不僅能開出花兒,還能聞到香味兒呢。”
滌非愣住了,“啊?”了一聲後,“你確定不是在說武俠小說裏的情節?是不是吉他還能震碎人的五髒六腑呢。”
“嗨!”葉歧路無奈地敲了下滌非,“胡扯什麽呢!”
“不懂,還是不懂。”滌非說。
“不懂就別懂了!”葉歧路說,“走,回家吧。”
葉歧路和滌非一起離開了學校。
葉歧路在內心歎了一口氣。
今天是星期一。
他的師父,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七月初葉歧路結束了自己的高一下學期的期末考試。
那天下午他剛走出校門口,就看到學校門前的小馬路對麵停著的一輛摩托車。
那摩托車不同於滿街跑的大眾款。
是經過人工改造的,摩托車兩側大大的飛翼,在那個年代別提多拉風了——尤其是在年輕人之中。
更何況那位摩托車的主人,一身幹淨的白襯衫和牛仔褲,背著特製的吉他琴盒,配上蛤丨蟆鏡和口香糖,那叫一個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路過的學生們無一例外地都要偷偷瞄上兩眼——不知道他在等誰呢?
葉歧路一看到那人就住了腳。
顯而易見的,對方也發現了他。
因為摩托車已經重新啟動了起來。
電閃雷鳴之間,有著巨大飛翼的摩托車穩穩地停在了葉歧路的麵前。
“上車——”那人低沉且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我帶你去一個好玩兒的地方。”
一陣微風吹過。
葉歧路抬起手按住隨風亂舞的黑發,“去哪兒?”
“一場與眾不同的party!”
幾秒鍾後。
摩托車的後座上多了一個人。
“突突——”摩托車啟動的聲音。
然後就像一支離弦的箭,飛奔了出去,隻留下了一閃而過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