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從易雲舒那拿到左珊家的地址,本來葉歧路已經不準備去找左珊了,奈何有時命運的承啟轉合並不是人為可以控製的——
葉歧路是在易雲舒家下麵的三樓平台碰到左珊的。
左珊手裏拎著一個透明袋子,裏麵裝滿了繃帶之類的東西。
看來當時兩個人吵的挺激烈,但冷靜下來之後,左珊還是去買了這些東西來探望易雲舒——葉歧路在腦海中模擬了一下當時的情景,聯係到之後易雲舒對他說的那番話——他微微地笑了笑,“我們能談談嗎?”
左珊很容易就地了解到了對方微笑中潛藏的含義:不管從哪一方麵來說,易雲舒都不再需要這些東西了,也可以解讀為,他需要的不僅僅是這些東西,杯水車薪而已,何必多此一舉呢?
“好啊。”左珊默默將那袋醫用品放到了一個角落裏,對葉歧路展開了一個絕美的笑顏,“我們去什刹海那邊兒走走吧——”
伴隨著清脆的蟲鳴聲,一陣微風吹向小路兩旁成排的柳樹,枝繁葉茂的柳枝左右晃動的幅度十分迷人,如繁星般的柳絮在陽光下險些閃出光芒。
葉歧路和左珊沒有為這美麗的景色頓足,而是沿著什刹海的岸邊,各懷心事地慢慢行走。
“也許以後我們再也沒有機會像這樣隨便走走了。”葉歧路耐人尋味的一字一句,“你會紅,會變得很紅很紅。”
左珊看向葉歧路,笑得很溫和,“為什麽你覺得我會紅?”
“不是我覺得,是所有人都會這麽覺得,當然前提那人不是瞎子。”葉歧路似笑非笑地說,“因為你很美,特美。”
左珊哈哈大笑起來,“美不代表會成功,成功也不僅僅是因為美麗。外貌是父母的恩賜,它隻能證明你父母很成功,然而卻跟你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所以這就是你要去香港的原因?”葉歧路問。
左珊模棱兩可的回答,“用不了幾年。”
葉歧路沒聽明白。
“盛極而衰。”左珊說,“這是人類社會乃至自然界的一個必然規律——香港影壇也不能例外。”
“那我問你一個問題,”葉歧路麵不改色地微笑,“你相信‘觸底反彈’嗎?”
左珊半開玩笑地說:“這個說法兒我倒是保留意見——畢竟有一種東西叫做無底洞——很多事兒是沒有底的,甚至你覺得那已經是最差了,但現實還會給你一記響亮的耳光兒。”
葉歧路斂了笑容的同時停下腳步,“就像易雲舒追你?”
“——就像很多人追我。”左珊不動聲色地修改了葉歧路的說法,“用什麽證明我在這世上存活的意義?愛情嗎?男人嗎?”她突然笑了起來,彎起食指,用關節處輕輕敲了一下葉歧路的腦門,“唯有成功,唯有榮光——為此可以賭上一切。”
葉歧路仿佛陷入了永久的沉默。
作為優等生的身份從小活到大的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東西。生活是為了什麽?學習又是為了什麽?
那僅僅是因為活著所以生活,因為應該學習所以學習。
甚至他喜歡左珊,也是因為她的美扣了他的心弦。
正如易雲舒所說,他不了解她,一點都不。
“我隻是暫時離開了北京,又不是再也不回來了,”左珊笑道,“我們還是有很多機會在一起玩兒啊,你也可以努力學習,直接考來香港的大學,那麽我們就可以經常在一起玩兒了哦~”
葉歧路笑了起來,“就怕到時候分數兒夠了,但還是去不了呢。”他輕輕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香港什麽時候才能回歸?”
“大概,香港回歸的時候就是那邊兒影壇衰退之時呢?”
左珊說完,與葉歧路相視一笑,肩並肩遠眺什刹海——眼前都是有關未來的一切。
微風拂過,吹起了左珊的披肩長發。
——這看起來很是和諧唯美的一幕,一幀不差的落進樓上陽台邊抽煙人的眼中。
半個下午的時間,葉歧路和左珊聊了很多,也重新認識了這個因為美貌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女孩。
待到夕陽西下,兩人還在談天說地,從遠處傳來的一陣熟悉的笑聲,讓他們回歸到了現實——
“歧路!”滌非在老遠處就衝葉歧路擺手,“以後你不能一聲兒沒有就跑了,可嚇菜我了。”
除了滌非還有顧小白等幾個人。
等到他們走近了,顧小白直接將手中的烤爐往地上一摔,往樓上瞟了一眼過後,轉而看向有說有笑的葉歧路和左珊,氣不打一處來地指著他們:“你們兩個能不能稍微要點兒臉?行,這攤兒不算葉歧路,就單說你——左珊,你丫知不知道雲舒就在上麵兒?非得傷口上撒把鹽才行?”
“我沒有!”左珊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你丫也甭擱這兒裝雲舒的好哥們兒了——你要是真在乎他,也不會背著他搞那些見不得人的屁事兒,還用我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你掀個底兒掉嗎?大家互相給個台階兒下,就此打住吧。”
顧小白短促地冷笑了一聲。
葉歧路看向滌非,對方也一臉意味深長地注視著他——如果他們還沒辦法從左珊和顧小白的對話中讀出信息量,那真是白活了這麽大了。
葉歧路的腦海中忽然浮現起白天顧小白在迪斯科的那一幕。
傳說中玩搖滾的都沒什麽節操,對待女人這方麵都倍兒壞,難道說……?
衛武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提著的肉和菜,順便為了緩和尷尬的氛圍,“我上樓去把雲舒叫下來烤肉吧?”
“烤個屁!左小詩你這吃裏扒外的貨,咱倆兒沒完。”顧小白罵完,一把扯過衛武和滌非手中的肉菜和木炭,往地上一扔,又拽著他們離開了。
左珊臉上波瀾不驚,好像對顧小白他們的反應並不意外,好整以暇地對葉歧路說:“我也走了,晚上還有些工作上的事兒要處理,拜了,回頭見。”
幾分鍾之內,人來,人走。
葉歧路將烤爐拿到路邊放好,從地上撿起那幾袋子食材——不管怎麽說也不能這麽浪費食物啊……
不過他也不能把這麽多菜拎回家,隨便送給哪個路人也不太對勁,於是目前來看最正確也是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拿到易雲舒家去。
走到四樓的時候,葉歧路就能聽到一陣吉他聲了——隻是輕柔的彈奏,卻充滿了無限的憂傷和惆悵。
葉歧路不是那種打擾別人創作或者發泄情緒的沒眼力價兒人,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呢,就發現了一道門縫兒——其實門根本沒關——易雲舒好像知道會有人上來一樣。
葉歧路輕輕打開門,走了進去。
他將手中的食材和之前左珊買的醫用品放進廚房後,就打算悄無聲息地走人了,但就在這個時候,吉他聲戛然而止——
顯而易見的,對方已經發現了他闖進了自己的家。
再從客廳走過的時候,葉歧路選擇了轉進臥室,連接陽台的門大開著——夕陽最後的餘光鋪滿了整間臥室,微風默不作聲地捎走了餘音繞梁。
易雲舒背坐在床上,仍保持著抱著吉他的姿勢。
葉歧路摸了一下鼻子,為了現在這個不明就裏的照麵,接著他率先開口說:“你手傷成那樣兒還能彈吉他呢?”
易雲舒沒有回答,而是站了起來,他的麵容、以及整個人,都像是被夕陽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他走到葉歧路的麵前,對視了幾秒後:
“送給你了——”
話音未落,一把吉他牢牢地貼在了葉歧路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