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其實葉歧路是對吉他一點興趣都沒有的。
三個人吃完飯,他就找個理由先告辭了。
就算不告辭,他們三個也沒辦法一起去,他是騎自行車來的,而易雲舒是騎摩托車的。
不管是他載左珊還是易雲舒載左珊,終究不是一個速度線上的。而且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扔了一輛自行車在香山,這次再將自行車扔在中戲門口,回家不得被葉紛飛收拾成豬頭才怪。
大柵欄兒是北京前門外一條十分著名的商業街,位於珠市口東側,是葉歧路每天回家的必經之路。
葉歧路的自行車穿梭在街道中。
路過前門服裝店的時候,從另一岔路拐過來一輛自行車,與葉歧路並排騎著,那小夥子背著大大的收錄機,一邊奮力蹬著自行車一邊還在歌曲高丨潮部分跟著高唱兩句。
一曲畢,下一首歌是紅遍大街小巷,婦孺皆知的《冬天裏的一把火》。
你就像那冬天裏的一把火
熊熊火光溫暖了我的心窩
每次當你悄悄走進我身邊
火光照亮了我
歌曲放到高丨潮處,葉歧路本能地跟著那個小夥子唱道:“一把火!”
然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下一秒就笑了起來。
費翔的歌聲伴著笑聲飄向了遠方。
到下一個路口,兩個人就分開了。
葉歧路嘴裏還輕輕哼著一把火的調子。
突然就有個女生的聲音從路邊傳來:“小金同學!”
熟悉的酒香味,熟悉的小金同學。
葉歧路停下了自行車,回身一望,就看到左珊站在一家店的門口,笑嗬嗬地衝他搖著那束易雲舒送的花。
葉歧路推著自行車走到那家店前,隻需餘光輕輕一蕩,就能輕而易舉地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牆上掛的,地上擺的,各種各樣的樂器。
當然還是吉他居多——那會兒的小青年最喜歡的幹的幾件事就是:抽煙、喝酒、茬琴、跳霹靂。
“我就是出來透透氣兒,沒想到竟然可以看到你。”左珊笑得眉眼彎彎,“要不要進來瞧兒一下?吃飯的時候我就在注意你的手了,手指挺長的,很像雲舒,說不定也很適合彈吉他~”
這邊才說到易雲舒,本尊那邊就從裏麵出來了,“小詩你在幹嘛?跟誰說話呢?”
“啊?”左珊回過頭的同時朝旁邊讓了一步。
葉歧路的視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與易雲舒的撞在一起。
易雲舒慢慢眯起了眼睛,“外麵那麽冷,你還待上癮啦?”
左珊笑著對葉歧路說:“走吧,一起去看看。”
“算了吧,”葉歧路說,“那幫人雞賊的很,甭搞到最後翻車了,你也不好下台。”
左珊輕輕“哎呀”了一聲,“不會的,來吧來吧——”
“墨跡什麽呢?!都進來!裏麵坐!”易雲舒一拔高調子,就能聽出他唱腔的音色了,金屬又華麗的音質。
葉歧路也不好再推脫了,鎖了自行車就和左珊一起進了店。
這家店最奇怪的地方是,根本看不到一個活人。
甚至連易雲舒都不知道去了哪裏。
葉歧路十分不解:“前麵兒都沒有人,不怕遭洗劫?”
左珊笑道:“沒事兒,有人進來的話裏麵都聽得到的。”說著左珊就徑直走到牆邊,輕輕一推,一塊門形狀的牆壁就被推開了,上麵掛著的一把黑色吉他還在搖搖欲墜著——“人都在這兒呢。”
葉歧路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這種“暗門”一樣的設計,之前他隻在《射雕英雄傳》這種武俠劇中見過。
葉歧路跟著左珊走進去——當裏麵的人事物映入眼簾的下一秒,他就下意識地頓了頓腳。
易雲舒鬆鬆垮垮地靠在沙發裏,兩條長腿隨意交疊翹著,一手夾著香煙,一手把玩著打火機,麵無表情地撩起眼皮,就那麽不輕不重地看著葉歧路。
他的旁邊站著三個交談中的男人。
不知道為什麽,葉歧路覺得今天的易雲舒確實如左珊所說,很莫名,與之前接觸過的他差了十萬八千裏。
又或者?
這才是真正的他?
聽到來人那三人就停止了交流一齊望向門口。
“何叔叔?”葉歧路完全想不到他會在這裏遇到豆汁兒店的師傅老何,緊接著他想起易雲舒說過他是“前輩”。
好像一切又都能說得通了。
“歧路?”顯然老何也沒想到會在這遇到葉歧路。
除了易雲舒麵不改色,其他幾個人都滿臉詫異。
站在老何旁邊的一個長發男人問道:“這位是……?”
“我的老主道兒。”老何說。
那兩人聽完點了點頭,再也沒理葉歧路,而是繼續研究放在櫃子上的吉他。
他們不認識葉歧路,可葉歧路卻認識他們。
上次趙誌東帶他去五道口的ut看“party”的時候,他們二位雖然不及易雲舒那麽驚豔四射,但也是讓他印象深刻。
這兩位就是“黑風車”樂隊的主唱和吉他手。
那位宣泄著、嘶吼著、仿佛對著上天宣誓般唱著“我們將擁有一整個世界!”的主唱,和那位趙誌東口中炫技炫到喪心病狂,第一吉他好手。
葉歧路記住了他們的名字——從趙誌東和徐達後來在東華門麵攤兒的談話中。
他們是李北候和楊平科——兩個人都杆兒瘦,一頭長發,相貌平平。
老何將葉歧路拉了進來,讓他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自己搬了個椅子坐,和他聊上了。
“怎麽來這裏?想學外麵那些人,買把琴刷時髦兒值?”
葉歧路正準備回答——
“老何!老何!”李北候和楊平科就在那邊兒喊起老何。
“哦。”老何應著,拍了拍葉歧路的手,“等我一下啊,過會兒我們一起回去。”
本來準備告辭的葉歧路,又因為這句話走不了了。
葉歧路抬起臉對老何點了下頭,接著將視線移動了一下,他仔細端詳著對麵而坐的兩個人的麵容——真像一幅美麗的畫卷,一個比一個長得好看。
不僅好看,還很般配呢。
葉歧路冷笑了起來。
吉他的聲音突然拔地而起。
楊平科抱著吉他輕輕彈了幾個音。
“易雲舒,你丫甭光抽煙啊,從進來開始你就一言不發的,這把怎麽樣?”李北候說道。
易雲舒往斜上方一瞟,目光從李北候的麵上一掃而過,落向那把吉他,“就這麽幾個音兒的旋律哪兒聽得出來?怎麽說也得來兩段兒吧?”
李北候對易雲舒呲了下牙,說,“要彈你彈!每次都這樣兒,好像你丫是大王似得,命令誰呢?”
易雲舒放下交疊的腿,說話間就要站起來,“我命令你了嗎?是你彈嗎?”
楊平科和老何簡直左右為難。
葉歧路拿起旁邊小木桌上擺放著的一把吉他,看了一眼楊平科,學了個姿勢抱著,右手指尖輕輕撥動了一下琴弦。
原來吉他琴弦的手感是這樣。
聽到吉他的聲音,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往發聲處看去。
李北候立刻爆炸了!
“王八蛋,那是我的……”後麵的話還沒罵完,他就被楊平科緊緊拉住了,並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往葉歧路那邊看。
葉歧路左手指尖輕輕地、輕輕地按住了一個橫格,然後再一次撥動了琴弦——這一次卻沒有出任何聲音。
看來吉他需要按得重一點——葉歧路這麽想著,指尖稍微加大了點力度——
還是沒有聲音。
怎麽回事?
葉歧路歪了下頭。
他將左手指尖往下移動了一點,在靠近橫格的位置,比剛才還要用力地按下,再次撥動琴弦——聲音立刻傳了出來。
然後他隻用一根弦,順著指板,從上至下靠著一個格子、再靠著一個格子的撥弦,全體試完音後,再換下一根弦,就這樣一點一點地將所有琴弦和所有的品都試驗了一遍。
這個時候,李北候已經捂住了嘴。
老何張大了嘴巴。
楊平科將手指塞進了齒縫兒間。
易雲舒一錯不錯地盯著葉歧路的左手。
這裏的人隻有左珊是外行,看到這些人的反應她覺得奇怪極了——葉歧路剛才星星碎碎、零零散散地彈了一堆音,她都聽不出曲調。
隻過了幾秒鍾,左珊也做出了和易雲舒同樣的表情——瞪大了眼睛。
因為葉歧路彈出的分明就是剛剛楊平科彈過的旋律!
盡管隻有短短的幾個音。
易雲舒挑起一側眉峰,“這殺豬一樣的音色,你第一次彈吉他?”
葉歧路點了點頭。
“第一次?”老何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李北候一臉難以置信,拍了拍楊平科的胳膊,“你再彈!”
一串流暢優美的旋律從楊平科的指尖流出,這次不再是幾個音了,而是一段旋律。
葉歧路想了幾秒鍾,也慢慢地彈出了剛剛的這段旋律。
居然連一個音都沒有錯!
“我操!”李北候叫道,“瘋了!”
“確實瘋了!”楊平科笑起來,抬腳踢了一下易雲舒的沙發扶手:
“你還不麻溜兒的去把他挖過來供著?你們樂隊再也不用外約吉他或者你自己個兒上了,第一次摸吉他就能摸出所有音階,外麵那些棒槌踩著風火輪兒都追不上,這天賦可不是逗哈哈兒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