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一失足千古恨（上）
直到她走了很長一截路，看見了一個拐彎，鑽進了拐角裏，才感覺肩上一鬆，如釋重負，脫離了那股如芒在背在感覺。在拐彎處躲了很久，估計沈叔已經離開原地了，她才探頭探腦，行動猥瑣的出來。
等回了家，阿奇他們關心的問怎麽樣，方從筠擺擺手，“我提前到了那兒，觀察了好一會兒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雖然沒收獲，但也沒有太失望。本來今天第一天，也就沒打算發現什麽，隻是故意製造和沈叔偶遇的機會，先打個先鋒，日後若是再被意外撞見了也好有個借口，免得被懷疑了。
然而方從筠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懷疑上了。
沈叔那邊，等方從筠前腳一走，他後腳也立馬調了頭換另一個方向。
七轉八拐的拐進了一個深深的胡同巷子裏，不請自入的推開了一個普通的平房裏。那裏麵一人負手而立，已久侯多時。
他轉過身：“沈校尉今日來遲了。”
沈叔拱手先請罪，“讓王爺就等。今日路上遇到了一點意外。”
那人點點頭，沒有多問是什麽意外，既然人已經來了，想來意外應該已經解決了。
……
之後的幾天，隔三差五，沈叔總會在同一個地方碰見方從筠，他也沒有多說什麽話，連第一天看見她時的客氣也沒有了，麵無表情的朝她點了點頭，就健步如飛的匆匆離去。
目送沈叔遠去，盯著他離開的背影，方從筠忍不住開始納悶，沈叔是發現什麽了嗎？
她總覺得沈叔最近對她的態度愈發的怪異，但仔細挑剔，又與往日並無差異，沒發現哪裏不對勁。方從筠長長的吐了口氣，兩手空空的鬱鬱回去。
這幾日沈老幺也又給她送來了幾次消息，但這幾次沈叔的行動就變得雜亂無章，沒有一絲關聯之處，連將韓老和韓琦找過來幫忙瞧瞧，也沒有瞧出什麽花樣來。
更像是用來蒙混他們視線的。
回了她們在京城臨時的住處，宅子裏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估計都在鋪子裏去了吧，方從筠也沒有覺得奇怪，徑自到後院，準備回自己的房間換一身衣裳。
京城的這座宅子十分的小，從前院穿堂而過，就是後院。
方從筠穿過堂屋，剛剛抬起腳準備越過門檻，一步還沒有邁出，就聽見有人喚道：“從筠。”
她警惕的轉頭看去。
結果卻看見韓老站在院牆角下，麵向東南方向，牆角的鬆土裏插了幾根香燭，地上火星未滅，那一堆東西已經燒成了黑燼，但形狀還沒有變化。
是紙錢。
她有些詫異。
紙錢已經被燒成了灰燼，沒有保留多久，風一吹，便紛紛揚揚的化成煙塵飄散在半空中了。
“咯吱”一聲，她剛剛動了動腳，不小心踩到了一個石子，驚動了韓老。
韓老回頭看來，方從筠莫名的心虛，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打招呼：“韓老，你在燒紙錢呢！”
說完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這開場也太尷尬了，這不是明白著的事兒嗎！
韓老瞥了眼已經被風吹得差不多的灰燼，這會兒地上隻留有一灘黑土，“是啊！我知道在宅子裏燒紙錢容易引來陰魂，有些忌諱，不過我想給大小姐送一些銀子過去，還望方姑娘見諒。”
“不會不會！”方從筠連忙擺手，“我從不信鬼神之說的。”
按捺住心底的奇怪和心虛，方從筠擠出一臉真誠的笑容。不信鬼神不說嗎？她以前的確是不相信的，她更相信的是人定勝天，去他的老天爺；然而現在，方從筠十分的敬畏鬼神。
盡管她從來都沒有見到過鬼神，但一點兒也不影響她對老天爺的感激之情。
她一麵對韓老說著，一麵在心底默默的像老天爺請罪，上天明鑒啊！她並無不敬之意，隻是從權才如此說的。
韓老也笑了，“大小姐也從來不信鬼神之說的。”
方從筠幹笑。
其實和韓老認識這麽久了，可和他談論起自己的時候，卻是少之又少。
韓老是性子如此，他本來就不是個喜歡和人閑聊的人，更加不會和一個不太熟的人聊一個過世的人了。
而方從筠卻是心虛。對！就是心虛。
可能是因為曾經韓老算她的半個師傅，長期被他訓斥之後的結果，一旦自己做了什麽不對的事，或者知情不報隱瞞了什麽，在看見他的時候，就會特別心虛。
方從筠悶不吭聲，韓老今日卻像是激發了話癆的點，話特別的多。
“今日是她的生辰，我想，現在也沒有幾個人還記得她的生辰了，不會給她上香燒紙拜祭。我不能去她的墳前，隻能在這裏簡陋的拜祭一番，也不知道她收不收的。”韓老搖頭感慨的說道。
方從筠臉都笑僵了，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才好。
韓老還能給她上香，惦記著她的生辰給她燒紙錢送銀子，講真，方從筠很感動的。她雖然是收不到他給她的紙錢，但是她能看見。——飄散在空中的黑色灰塵沉沉浮浮，不一注意就會落到她的身上。
可是……
“現在也沒有幾個人還記得她的生辰了”這句話，其實也包括韓老你自己吧！方從筠哭笑不得，咬住下唇憋住了笑意。
也不知道韓老是把誰的生辰記成了她的，方從筠忍不住說道：“她不是今天的生辰吧。”
韓老剛才還很和藹的臉頓時一沉，黑著臉說道：“胡說！她的生辰我怎麽可能會記錯！我比你更清楚。”
她的生辰她自己更清楚好吧！雖然這話韓老絕對不會承認，但真的，老人家的年紀太大了，精力、記性也會越來越差了，不比往昔。記錯她的生辰也情有可原。
“好吧好吧，可能是我記錯了！韓老你繼續，我回房去了。”方從筠不想在這方麵和韓老爭執，他高興就好，他的心意她領了。
“你那是什麽口氣，在哄小孩呢！”韓老不高興了。
較真了他會不高興，不較真隨著他，他也不高興。方從筠也是沒脾氣了，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她無奈的攤手：“那您說要怎麽著呀！難道我們還要去找個人來評判一下，到底誰說得對誰說錯了不成？”
方從筠就是隨口一扯，結果韓老眼睛一亮，她心裏一咯噔，瞬間覺得不妙。
“這個主意好！不錯！走，我們去找人來說說，到底我有沒有記錯！我知道你個小丫鬟片子心裏怎麽想的，不就是覺得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嗎？哼！不是我自誇，別看我歲數大，可我精力說不準比你還要好。”
“嗯嗯嗯。”方從筠連聲附和，這會兒她是否認也不敢，讚同也不敢了，隻能不停的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至於她的想法……她抬頭看了眼神采奕奕、滔滔不絕的韓老，想來韓老也不在意了。
她想，等韓老這會兒說完了，估計他也該忘記了前麵說過的話了，到時她再走，現在嘛，就老老實實的站在這裏聽訓吧。時隔多年，再次聽韓老的訓斥，方從筠的感覺很奇妙。
竟然覺得很，懷念？
韓老說得嘴幹舌燥，停下來歇歇嗓子換口氣。
方從筠立馬說道：“韓老，說了這麽久了，累了吧？去喝口茶潤潤嗓子吧。”去吧去吧，他走了她就可以馬上溜走了。
韓老斜睨了她一眼，道：“嗯，我去喝口茶……”
方從筠還沒有來得及笑出來，就跟著聽見他的下一句話，“你跟我一起去。然後我們去找人評評理，到底是我記錯了還是你說錯了。”
她欲哭無淚，這種事有什麽好較真的呢！
再說了，就算真的值得較真，可這京城，他們又能找誰去評理？關於方從筠的生辰八字，就算方家票號的名聲再響亮，也不至於讓京城的百姓都知道、記住她的生辰日子。
若是在明州，說不準還能找到知道的人。
不過京城也不是說就沒有人知道了。
還是有人知道的，比如說，林子濯。
和方從筠換過庚帖的林家人是定然知曉的。可他們總不能找到林家去吧？
方從筠好聲好氣的和韓老解釋了一通，韓老擰著眉頭，滿臉不悅，雖然她說的的確在理，但他就是固執的認定了是她故意和他作對。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是方從筠此時此刻的心理。
叫她當時多嘴說那一句話吧！
沒多嘴說那一句話，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
她頭疼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也就是韓老了，要是換個人敢這麽不講理，她早就不搭理他直接走人了。她苦中作樂的想著，也其實也是反麵證明了韓老對自己的一片拳拳慈愛之心吧！
雖然他是真的把她的生辰日子記錯了。
“韓老，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都是我的錯……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原諒我你就直接說吧！”方從筠追悔莫及的說道，隻差痛哭流涕了。
“好！你就說，你覺得我記錯了她的生辰，那你說，她的生辰應該是哪一日！”韓老突然一改之前糾結磨蹭的態度，飛快的說完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