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芙蕖灼灼（上）
童童痊愈時，正是深夏時節，王府裏芙蕖盛放的時候。
孝親王府東南方向專門開辟了一個偌大的池塘——說是池塘，其實都是委屈了它。
孝親王府之大，占地極廣，便有四分之一被這池塘給占了，隻因孝王太妃喜荷。荷葉連綿，好似綠波千裏，明豔灼灼的荷花點綴其間，恍如人間仙境。
於是，這荷塘堪稱聞名京都的一大景色。
便是孝親王府威名赫赫，一到芙蕖綻放的時日，便有數不清的官家內人、權貴夫人、乃至皇戚求上門，想來孝親王府賞一賞荷。
孝王太妃也是個愛熱鬧的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索性每年都會連續舉辦三天的宴席，專門賞門。十幾年來，已成了京城一大盛宴。
孝親王府可不是那麽好進的，能被孝王太妃邀請的人，無不是有權有勢，又或者才高三鬥，學富五車，再不濟，也是和孝親王府沾親帶故，關係親近。
總而言之，總有一項令他人望其項背的長處，都不是普通人。
接到邀請的人，事後都能對外顯擺，炫耀一年。
方從筠很榮幸，成為了第一個被孝王太妃邀請的人。
距離賞荷宴開始還有十天的功夫，因孝親王府的下人效率奇高，如此萬眾期盼的盛宴提前十日這才開始不慌不忙的準備。
回想當初明州蔣五爺擺一個盛宴，貌似可足足提前了一個月。
孝王太妃是當著方從筠的麵吩咐下去的。
這回事孝親王府的下人都已經做熟了，年年來一遭，她略吩咐幾句，提醒一下今年額外要注意的、有新的想法的東西，其他的自有年長的媽媽和管事掌管。
孝王太妃說完喝了口茶潤潤嗓子，眼珠子一轉看見方從筠，便笑著邀請了她到時也來。
於是，方從筠便很榮幸的成為了第一個被邀請的人。
而之所以說她是第一個被邀請的人，除了她的確是孝王太妃今年荷宴第一個口上邀請的人，還上了邀請名單，位置在讓人一眼便能看見的第一位。
哪怕她就住在孝親王府，也十分隆重的給她送上了邀請帖子。
方從筠不勝惶恐。
她深信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著實想不出自己有什麽值得孝王太妃這般鄭重其事算計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正喝著酒，晃了晃酒杯，對著前來看她、順便給她送邀請帖子的扶紅和舉翠笑了笑。
扶紅和舉翠的幹娘是孝王太妃身邊的第一心腹，她們兩人從前也一直是在孝王太妃身邊當差的。這隆重盛大的宴會，自然少不了她們的幫手。
扶紅眯眼笑了，“方姑娘放寬心，其實這邀請名單的次序呀，沒什麽講究的。就是單純的照著邀請的順序來的。太妃娘娘想起誰，先邀請的誰，這名單上誰就在前頭。”
就一個宴會的邀請帖子罷了，就算再隆重盛大，扶紅覺得，按照她對方姑娘的了解，根本不會讓她說出“不勝惶恐”的話。
她真正“惶恐”的，應該是那遙遙在前、領先諸位貴婦千金的邀請名單的排名吧。
扶紅於是細聲細氣的解釋著。
當今陛下尚且年輕，剛過及冠，雖後宮群紅遍綠，姹紫嫣紅，但後位空懸，妃位待定，沒什麽拎得上台麵的貴人值得稱道。
皇室中人挨個排下來，在沒有太後、皇後以及高位妃子的情況下，孝王太妃在輩分和品階的排位下，算得上是皇室第一婦人了。
活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麽好斤斤計較的。
她兒子孝親王爺素來肆無忌憚，做事隨心所欲，當他是隨了誰的性子？
所以，讓其他夫人或許會頭疼之極的邀請名單的次序排位，在孝王太妃這裏，是千真萬確的再簡單不過了。
不看品階，不看權勢，就看和她的關係如何。
喜歡的、親近的、時時刻刻都想著的，自然就排在了前頭，那些關係平平的、不太熟的，等她後麵慢慢想起了再說吧。
方從筠這個正好當時坐在孝王太妃眼前的人，順理成章的就成了她第一個邀請的人。
運氣十足的好，可要讓滿京城那些自詡高高在上的夫人羨紅了眼。
扶紅想著，也笑了。
加重了語氣，再次重複了一遍：“方姑娘盡管放心。”
就算在這短短十日，有人耳通目達，已經查出了方姑娘的身份，心裏再看不上她，也不會有人敢在孝親王府下她的麵子，惹事生亂。
扶紅這話，基本上可以是代表孝王太妃了。
方從筠也隻是想要這句保證的話而已，如此便放下了心。她不怕事，但卻不想格外多生事端，讓別人給她找事。
一晃十日眨眼便過。
荷塘中央有一座水亭，水亭三麵環水，一麵是一長長的堤岸通往岸邊。宴會的地點便是在那水亭處。
通往水亭的方式有兩種，乘一葉小舟泛波覽荷，身處芙蕖之中，一路撥花分葉，到達水亭，是為水路；或者從長白堤岸徐步而來，居高臨下一覽全景，也別有一番風趣。
年長的婦人通常都選擇了走堤岸這種沒有風險較為穩妥的方式，而乘舟這種充滿了意趣和興致的，都是未出閣的天真爛漫的千金小姐們才會選擇的。
方從筠本不在此列。
為了不徒生事端，她打算走安分穩妥的路線，到了水亭後也靜默一旁，不惹人眼。
結果剛踏上堤岸的台階，正和其他貴婦友人結伴相談的孝王太妃瞧見了，笑道：“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和我們這些老太婆子一起做甚，去乘舟玩罷。”
通過這幾日的相處，孝王太妃也知道她的性子素來穩妥，凡是都求一個穩字，不愛做有風險的事，於是又笑：“這舟上掌杆的船夫，是王府的老人了，從沒出過事。”
來的都是貴婦千金，就算孝親王和孝王太妃權高勢大，不用顧忌她們，但也不能讓客人在王府內出了事。後宅出的陰私最多，孝王太妃手下的幾個得力婆子為了防範各種漏洞的出現，方方麵麵都考慮得極為謹慎，不給人任何機會。
最容易出事的小舟更加重點看護了。
高高在上的孝王太妃都這麽詳細的和她解釋了，方從筠還能拒絕不成，隻得無奈的應下。
都值得她是來自明州的，總不能說她暈船怕水吧。
……
方從筠走後，孝王太妃身邊的貴婦人笑道：“太妃娘娘倒是對這姑娘極好，可見是甚和眼緣了。”
孝王太妃雙眸彎彎，笑如鐮月，看向乘舟的岸口處，幾位極盡妍態的年輕貌美的千金小姐，“年輕懂事又貌美的小姑娘，我瞧著都喜歡。你女兒我更喜歡。”
一個打探有她意，一個四兩撥千斤。
問話的貴婦人掩唇一笑，這話題就此帶過了。雖然沒有從孝王太妃的話裏得到更多的消息，但起碼弄清楚了一點，這位突然出現的方姑娘不是孝親王妃的候選人。
那她們就放心了。
你當是一池令人驚豔的芙蕖便能讓眾人如此趨之若鶩？能在京城混出響亮名頭的人家，眼界多高，想要什麽辦不到的。除了孝親王府的荷景的確令人賞心悅目之外，還有孝親王府的權勢讓人豔羨瞻仰，想借力攀親。
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有早到了成親年歲，但王妃之位常年空缺孝親王。
妃位空缺，內幃無人，若不是孝親王看著英武堂堂，孔武有力，若不是孝親王常年潔身自好，無半點傳言把柄，隻怕早就被人不是當成了人事不行，就是喜好男色了。
孝親王妃的人選一日沒有落下，這京城待字閨中的適齡姑娘的心就一日不能落下。
也不知道，最後到底能成全了誰。
……
方從筠不知道這賞荷盛宴的背後還有這一層意思，她覺得有些奇怪，但也隻當自己是明州小地方來的人，不懂京城人的習慣。
所以當乘舟的岸口處看見了林子怡時，她隻是挑了挑眉頭，卻不知道當林子怡看見她時，心中掀起千層浪。
“你怎麽會在這裏！”林子怡驚呼出聲。
方從筠好脾氣的朝她露齒一笑，明豔灼灼如池中芙蕖，“自然是太妃娘娘邀請而來。”
這會兒她就算不說，閨秀中憑白出了一個陌生的姑娘，她們也會去查，然後就會知道，原來她就是被孝王太妃第一位邀請的人。
林子怡神色黯然的輕輕咬住下唇，早在明州小縣城的時候，王爺就總是明裏暗裏的幫她，絲毫不顧及千裏迢迢跑來找她的自己女兒家的顏麵，最後逼得她含怨回京。
她氣過惱過更恨過，離開明州之前，也不忘找了蔣川，讓他幫自己留意。
待回了京城，除了最開始的時候還念念不忘，日子久了她都快忘了方君這個人。她一個寒酸秀才的女兒，容貌普通，家世平平，怎能和她相提並論？想來王爺也隻是好奇，根本長久不了。
結果……
她和王爺在明州牽扯不清便罷了，竟然還追來了京城！
林子怡藏在袖下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眼底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