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沒有如果

  “童童是不是方從桐,跟你有什麽關係?”蔣邃勾唇揚眉,眼神淡淡,帶著深意的看著她。


  方從筠張了張嘴,卻啞然無語,在蔣邃的目光下說不出話來,就好像她多說一個字,就會被他抓住什麽漏洞。跟她有什麽關係?方從筠抿唇,悵然笑了笑,定定的回望著他:“因為他是我弟弟。”


  哪個他?童童還是方從桐?


  不過蔣邃沒有多問,在他看來,自然說的是童童,決不能指方從桐。


  方從筠站起來,借著居高臨下的氣勢道:“現在明州,方從雲和方從文正鬥得熱火朝天,你在這個時候把童童推出來是用何居心?之前你說受人之托,待童童回京也是待他去見他的親人?”


  “可是方家的人死絕了,他還有什麽親人?”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方從筠覺得十分暢快,方家人都死絕了!反正一屋子都不是什麽好人,早死早超生。


  說完後,方從筠合掌一笑:“是了,還有方從雲這個庶姐。”笑容如刹那煙花,轉瞬即逝,“可是方從雲在京城的時候,你怎麽沒把童童的身份說出來呢?怎麽沒讓她們姐弟相認呢?反倒是方二小姐回明州了,你才放出風聲。”


  蔣邃無奈攤手,忍不住吐槽:“你有功夫瞎想這麽多,怎麽就不好好想一下童童就是方從桐的可能性呢?”


  “這話我隻說這一次,你愛信不信。”蔣邃被她念叨得耳根子都煩了,“童童的確就是方家票號的三少爺方從桐,當年的死嬰不是方從桐,是被調了包的。”


  還想要滔滔不絕的方從筠瞬間啞了聲音。


  調了包的?


  ……


  在方從桐還在她娘肚子裏的時候,方從筠就十分期待有個弟弟出生。倒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情深,畢竟他都沒出生呢,沒見過麵沒說過話,隻看著他還沒有出生,就將她相依為命的親娘折騰的上吐下瀉不得安生,沒記仇他算不錯的了。


  她喜歡他的原因很現實很功利。


  自打大夫說她娘這胎是個兒子後,她們的日子好過多了,渣爹依舊不看重她和她娘,但會時不時的派下人過來問候幾句他兒子的情況;下人都是看菜下碟,也一個個立馬轉換了態度,不敢像以前那麽放肆。


  她那渣爹寵妾滅妻,但更重子嗣,想要個兒子繼承香火,人到中年了,在寵妾那塊田裏辛辛苦苦耕耘了那麽久,也隻有一個女兒,反倒是一次意外,她娘有了!


  渣爹倒是無所謂兒子是誰生的,再不喜歡她娘,那也是自個兒八抬大轎娶進來的正室,兒子從正室肚子裏出來也不錯,起碼身份比小妾肚子裏鑽出來的要高多了。


  立馬看見的好處讓她喜歡上了他,這是其一。


  其二便是那方家票號偌大的金疙瘩啊!


  可能是她爹虧心的事做太多了吧,傷了陰德,大半輩子再努力都隻有兩個女兒,別說兒子了,連多一個女兒都沒有。


  俗話說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嫡支隻有兩個大女兒,嫡出的大女兒不得喜愛,多留她在家裏吃一天的方家飯都嫌棄得不行,更別提日後讓她招婿入贅,繼承方家票號了。


  二女兒倒是有一個極其得寵的姨娘生母,本人也很討喜,甚得父親的歡心,可惜身份差了,就算渣爹想讓她留下來招婿,繼承方家票號,方族人也不會同意的。


  族內的大家一堆人正盯著方家票號這塊沒主的肥肉呢,垂涎三尺,蠢蠢欲動。


  那個時候的方從筠還沒有那麽大的野心,壓根都沒有想過自己站出來,不過小小的年紀也早有了計劃,不過十來歲的小姑娘,就已經做好了日後帶著嫁妝去婆家發光發熱的打算。


  結果這時,她娘就懷孕了,是個帶把的,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方家所有產業的兒子。


  哪怕等他長大成人,可以接手方家票號了的時候,方從筠估計早就被渣爹趕出家門許配人了,不過沒事,她還有後半輩子的好幾十年留著等弟弟長大,依靠他耀武揚威呢!


  方從筠就這麽懷著十分期待的心情,在母親含笑的眼神下溫柔的摸著她的一天天漸漸鼓起的肚子,滿懷期待的等著他出世。


  裝得久了,漸漸也有了真感情,滿腔的慈姐之心無處可發,積累在一處就等著他出來,全灑在他身上。


  然而……


  方從筠如今回首往事,想了想,覺得自己當年對方從雲那般的好,可能不全是因為眼瞎,也有可能是因為那積累了十個月的滿腔慈姐之心落了空,失望之下便發在了彼時還算惹人憐愛的方從雲的身上。


  ……


  蔣邃擰著眉頭,看著眼前一臉倔強的年輕女子,隻板著臉低著頭,半天不說話,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好歹相處幾個月,他是知道她的性子有多倔多要強。


  隻是沒想到現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還是老樣子,他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哭自己的身份沒被她當回事,笑她沒有辜負他的眼光,還是當初他看中欣賞的那個姑娘。


  正在神遊天外方從筠:“……”


  故而等方從筠回過神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蔣邃一臉無奈又帶著些莫名寵溺的神色,等等……“寵溺”是什麽個意思?

  蔣邃難得脾氣很好,溫和詳細的解釋道:“當初我去縣城,便是受人之托,為了查當年這件事的。得到了一些消息,有一些蛛絲馬跡,查出當年的方家有下人莫名其妙的失蹤了。當初本來去查的便是這下人,結果卻誤打誤撞,查出了童童。”


  說到這裏,蔣邃眼神放軟:“童童的親人十分感激你,幸好你當時發現了童童,察覺出了不對勁。”


  蔣邃不再強硬,也不再敷衍,反而一改常態,有理有據的和她解釋清楚這些事,方從筠反倒有些無所適從了。


  她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目光茫然的四處掃視,不知該看向何處。最後猶如孤雁歸家般,落在了蔣邃身上,瞳孔漸漸有了光彩。


  “至於其他的,我受誰之托,在尋覓童童的親人是誰……這些便無法告知於你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話,你盡管放心,我沒有騙你便是。”


  蔣邃摸摸鼻子,不知道為什麽,這句話說得很沒有底氣。


  他也有些猶豫,防備心那麽重的她,會相信自己嗎?


  方從筠躊躇片刻後,便毅然點了點頭:“我相信你。”如果這次她又相信錯了人,真的眼瞎,她就自戳雙目。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她也很想知道,那個童童的親人,究竟是誰?

  ……


  在船上隨著不平穩的波瀾睡了十日,方從筠睡習慣了,如今躺在平穩寬大的床上,還覺得在船上似的,一晃一晃的,晃得腦仁暈乎乎的,靈台清醒,一點兒睡意都沒有。


  稍微有點兒睡意,剛入了夢,覺淺的她就聽見了隔壁院子喧鬧的響動聲。


  方從筠立馬披衣起身,“外麵怎麽了?”


  被孝王太妃還給她的扶紅正在寢屋的外間值夜,她比方從筠睡得還淺,都已經出了院子將隔壁童童院子的情況打聽清楚了。


  扶紅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頭,婉轉的說道:“童童少爺有些不適,這會兒鬧起來了,禦醫正在診看。”


  白日裏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的童童,當天夜裏便發了高燒,昏迷不醒。幸好禦醫早就被蔣邃按在了孝親王府裏走不了,就為了隨時應付童童的突發狀況。


  等方從筠急匆匆的換好衣裳過去時,看見的是院子裏大夫、下人來回忙碌,卻井然有序。丫鬟們臉上都是呆滯且麻木的神色,顯然習以為常了。


  方從筠心重重的沉下。


  白日裏看見童童的模樣,她以為童童可能有些身子虛,但不至於病危那麽嚴重,想來是蔣邃聯合童童騙她來京城的把戲,就算是從孝王太妃那裏聽見了童童中毒的消息,見她和蔣邃都淡然自若的模樣,便也跟著放寬了心,以為沒有什麽大礙。


  結果呢……


  方從筠死死咬住下唇,看著一盆盆幹淨清澈的溫水被丫鬟端進房間,又一盆盆髒汙的、甚至是被鮮血染紅了的血水端出來。就像那一年,那一夜,同樣的場景。


  屋內是她娘嘶聲竭力的呼喊聲,聽見娘痛苦的聲音,多少次她都想衝進產房,衝進去看看她,陪陪她,結果被身旁的人死死拽住不鬆手,不讓她進去。


  她素來沒心沒肺,冷靜得甚至有些無情,那是唯一一次她亂了心神,慌張無措。她再自以為是的堅強,終究也隻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啊,也是害怕沒有被娘親拋下,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偌大卻冷漠的方家。


  她甚至都忘了,當時一直抓住她的手不放,不讓她進去的人是誰了。


  如果……如果當時她進去了,她看著她們,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她娘可能不會難產而死,方從桐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她也可以看個分明。


  “方姑娘!”扶紅焦急的喊道,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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