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吃虧是福（下）
方府下人急得不行，十萬火急道：“方姑娘，那你別為難我一個下人了。少爺和周大掌櫃這會兒正等著您呢，就勞煩您趕緊動一下步子，跟我走吧，我給您磕頭了！”
雖是奴仆身份，但他好歹也是個七尺男兒，雙腿一曲，說跪就跪毫不猶豫，眼看膝蓋便要著地，跪到一半卻停了下來。
方從筠眼疾手快的彎腰上前，雙手托住他的雙肘，他想再繼續往下，卻發現再蹲不下去了，她的一雙手猶如鑲嵌在牆上，結實牢固的鐵托盤般，牢牢實實的襯在他雙肘下，任他怎麽掙紮，如何使勁，都下不去。
方府下人滿心詫異，抬眸看了看眼前笑容可掬，眉眼柔和的年輕姑娘，一顆心猶如泥足深陷，不停的下沉。
方從筠笑道：“我隻是說不去，又沒說不幫，你這麽激動做什麽。”趁著他放鬆警惕的時候，她雙手往上一抬，方府下人順勢便起了身，“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方家票號的事，便是不說，我也一直放在心上的。”
他猶豫道：“方姑娘，那……”
她勾了勾手指，那名下人不由自主的探身上前，聽得她在自己耳邊低聲私欲，片刻後，愕然抬頭，喉結動了動，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但見方從筠從容淡定的微笑，他將喉中的驚歎吞咽了回去，稍作沉默，穩了穩跌宕起伏的心潮，拱手抱歉，平靜告退。
“多謝方姑娘指點。”
……
方從筠輕飄飄的說道：“我在方家下麵的鋪子裏安排了人手，臥底其中，潛伏窺探。剛才那個方府的下人過來找我，我不欲與韓老正麵相對，壞了麵子情，便叫他去找那個人，帶他去見方少爺和周大掌櫃，將韓老那邊的人做下的見不得人的齷齪事說出來，幫方少爺和周大掌櫃算計扳倒韓老。”
阿奇張大了嘴巴，結結巴巴：“真、真的……嗎？”
他心裏咯噔一下，原本方從筠在他心中的，長得好看，脾氣外冷熱內，好心腸，有耐心的形象瞬間崩塌了，阿奇瞪圓了一雙眼，看著眼前笑吟吟的她，一副輕鬆模樣，像是隻說了一句“我讓他們幫我約韓老吃一頓飯”這般簡單，寒意陡升。
這是阿奇第一次看見她的另一麵。
他覺得害怕的，不是她也會這般算計人，機關算盡。
韓老的孫子韓琦如今就在他們鋪子裏做事，相處些時日，阿奇姑且也將他當做自己人了。而韓老，他更是親眼看見無數次，她熱情討好的對待韓老，努力想要拉攏他，甚至還將蔣四爺留給她的東西拿出不少轉手送給了韓老。
一麵笑容燦爛的迎合，一麵冷酷無情的甩陰招。
這個人，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方姑娘。
他所認識的那個方姑娘，也有算計，也有小惡；信奉以德報德，以怨報怨；有仇必報，盡量當場就報。但不會陽奉陰違，表裏不一，兩麵三刀。
阿奇自己沒有發現，他的手不受控製般顫抖不停，指尖微顫，隨著平靜不下來的心情一起劇烈震動。
阿奇受驚的模樣落入她的眼中，方從筠微微歎息，“這就被嚇到了？”
阿奇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她輕笑了一聲，“有的事，不是不相信你，所以才不讓你知道，隻是怕嚇到你。”她眨了眨眼，水銀裏黑珍珠似的一雙眼珠子一轉，靈動中又有些俏皮，“我不是好人，更不是完人，我也有做壞事的時候的。”
阿奇聲音低低的：“可是，那是韓老啊！”
就算算計人，不也應該分人的嗎？
那是韓琦的祖父啊！那是你十分恭維敬佩的韓老啊！
明明她才和自己是一條線上的人，韓老他們目前還不算他們的自己人，可阿奇就是憤憤不平，覺得她太過分了，敵我不分。
“那又如何。名利場上無親朋。”她垂下眼瞼，一排密密的，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扇形的淺色陰影。
方從雲和她親嗎？
父母皆不在，哪怕她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那也是世間彼此血脈聯係最深、最親的人。
林子濯和她好嗎？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可最後，這兩個人還不是因為方家票號，因為動人心神的利益，聯手加害了她？
方從雲和林子濯有私情，她信；可若說是因為私情，才算計她，隻為了名正言順的在一起，嗬嗬……她不信。這裏麵，夾雜了背叛、私情和利益，哪樣多哪樣少，誰也說不清楚。
連血脈相連的親人、即將成為一體的夫妻都可以背叛，其他那些還有什麽不好意思下手的。
“以前我隻是教給了你好的一麵，還有陰暗的一麵，你確定你要學嗎？”
阿奇看不見她的眼睛，光從麵上表情無法分辨出她的真實情緒，這一刻，他隻覺得她很陌生。
但卻更加散發出一種迫人心神的魅力。
明知前方路途艱難，此行一去，猶如墜深淵，亦義無反顧。
阿奇躊躇片刻，緩慢，且堅定的點下了頭。
方從筠鬆了口氣，她其實真有些怕，怕這些日子，她傳輸給阿奇的觀念太正經直接，太光明正大，而這件事又來的太突然，讓他一時間無法接受。
阿奇苦笑道：“方姑娘你也未免將我想得太好了。我在遇到你之前是做什麽的？乞丐騙子，賭場小混混，扒手地痞，什麽沒有做過。”
她笑而不語，阿奇這是在向她解釋，讓她放心，又何嚐不是在給自己做心理安慰。
有些惡事，是小惡與大惡。或許他可以小偷小摸，但傷害有限；有些大是大非，他卻有自己的一套準則和底線，絕不會踏過。
逼阿奇做出了決定，她也不再故意嚇唬他了，安慰道：“吃虧是福。我怎麽可能真的害了韓老和韓琦呢！興許此事，是山重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阿奇先是一愣，繼而眼睛一亮，“方姑娘你剛才是故意嚇唬我的！你才沒有做哪些事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