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新主舊臣
韓琦道：“容我先向大掌櫃稟告一聲，將賬冊交給接手的人，手上事情處理完畢，一切處理妥當無礙了，我再來找方姑娘。”
雖然周大掌櫃處處為難他，總號的其他人也對他落井下石，但韓琦依舊沒有怨恨，他不自誇自己善良厚道，不主張“以德報怨”，隻求自己問心無愧。
方從筠自然沒有不同意的，一口爽快的應下了，同時也要求韓琦保密此事。
韓琦來她這裏做事的這件事可不得被方從文、沈清雨和周大掌櫃他們發現了，不然這一切就白做功了。
韓琦也沒有不同意的理由，少說句話的事便罷了，他不會挾帶私怨借機包袱，但也不是傻白甜，不會屁顛屁顛的主動跑上去“好心”知會他們。
初步的合作談判算是談完，兩個人都達成了共識，剩下的其他詳細事宜，得慢慢詳細的說，現在在這大街上的，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方從筠打算轉身走人了，卻又被韓琦叫住了。
韓琦臉紅了一下，吱吱嗚嗚的。
方從筠忍不住蹙眉，韓琦什麽都好，隻是有一點，他磨蹭起來，她格外見不慣。她喜歡爽快利落的男子，“有話直說無妨。”
韓琦飛快且小聲的說了一句：“賬房的事我可能一個人會忙不過來，還希望到時方姑娘能派一個丫鬟過來。”
方從筠“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就為了這事兒？
“好的，這件事我會考慮的。”方從筠笑眯眯的說道。
如果苡藍沒有和韓琦說過的話，韓琦應該是不知道現在府上除了苡藍，就算不包括扶紅和舉翠，也應該還是有兩個丫鬟的。方宅隻有一個丫鬟，他請她派一個丫鬟過去幫忙，還能派誰？總不能為了他特地再去買或者雇一個丫鬟吧，自然隻能派苡藍去了。
兩個人背道而馳朝著各自的府邸方向走起，越走越遠。
拐過了幾個街口，方宅的屋子遠遠的映入眼簾，方從筠深深的笑容淡了起來，眼角微微上翹，帶著幾分深意和若有所思。
這個要求，是韓琦自己想的嗎？
如果是韓琦自己想的，那沒有什麽。但是如果是苡藍在韓琦麵前委婉的表示過什麽呢？
她已經承諾過她，事成之後會安排她去賬房和韓琦在一起，到時她自然也就可以繼續讓韓琦教她了。她又故意在韓琦麵前表達這個意思，是什麽意思？
不相信她？怕她出爾反爾嗎？
方從筠不知道。
她承諾苡藍這件事，原本想的是既可以暫時安撫苡藍，也給她一個機會，說不準她還以後還真的能獨當一麵，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同時還可以監督韓琦。
她了解韓琦，熟悉韓琦，對韓家祖孫有感情，但這一切都隻是她單方麵的。
如果她是方家大小姐“方從筠”，她絲毫不會懷疑，韓老和韓琦會做出生母對她不利的事；但如今她隻是“方從君”，一個和他們祖孫在此之前素未謀麵，毫無交情的陌生人，她不得不防。
但現在，如果真的是苡藍給韓琦透露了這個意思，讓韓琦對她說的這番話，那麽之前的考量，她都要推翻重來了。
現在她的命還牢牢捏在自己手裏，她和韓琦都還沒有成什麽氣候，苡藍就已經敢陽奉陰違，借著其他人迫使她給自己謀得好處，那以後可不得更加了不得！
方從筠撇嘴，她可不想再養出一個方從雲來。
方宅的大門已經在眼前，方從筠悠悠輕歎：苡藍，但願你是個表裏如一老實聽話的，可千萬別把自己作死了喲！
抬步上前，然後聽見咯吱一聲輕響，門開了。
……
“方姑娘！”
開門的動靜是對麵的蔣宅傳來的，方從筠一回頭，就看見扶紅一臉激動的喊她，她忍不住抿唇笑了。
“好久不見了。”方從筠笑著回道，和她打了個招呼。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扶紅眼眶就紅了。
“你還知道我們好久都沒見過了呢……方姑娘，你就真的打算讓我和舉翠一直在蔣宅嗎？”扶紅委屈巴巴的說道，時不時還哽咽兩聲，一副可憐相——這個自然是裝的。
方從筠也看出來了，不過並不介意，反而笑嘻嘻的，“我最近不是忙嗎？再說了，我一直記著你們呢，不是有什麽好吃的，都叫馬馬嬸給你們端過去了嗎，還將兩個新進府的丫鬟交給你們調教。我若不是信任你們，會把人交給你們嗎？”
這哪兒是信任她們的原因啊！
明明就是料定了她們不敢做其他手腳，把她們當白撿來的苦力用。
委屈模樣裝一會兒就夠了，裝到恰到好處之時，便及時收手，扶紅的表情收斂了一下，不過還是眼巴巴的望著她，“可我和舉翠還是想跟著方姑娘你。調教丫鬟的事，我們兩個人讓一個人來就夠了，方姑娘你最近這麽忙，肯定很缺人手吧……”
又是聽說？
方從筠揚眉，敢情她這兒是篩子啊，什麽事都能聽說到。雖然目前“聽說”了消息然後找上門來的都是好事。
不過現在不是追究的時機，按捺下這件事放在心裏暫且不提，方從筠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說起來也快漠視扶紅和舉翠她們兩個人一個月了吧？扶紅和舉翠自作主張的事得到的懲罰，也差不多夠了，而且她們倆的確都很能幹，一個頂幾個。
“行吧，明兒起，你和舉翠便自個兒商量，誰去調教丫鬟，誰過來跟著我。”
如若不是多年養成的已經深入骨髓的規矩壓抑著她，此時扶紅怕是得高興的蹦躂起來了。
看著扶紅興高采烈的進蔣府去和舉翠協商了，方從筠也笑意加深。
韓琦的話，是不是苡藍唆使的，借扶紅去試探一番便知道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若是用了苡藍，便不想對她心存疑慮，有什麽懷疑索性查幹淨清楚了再說；若是查不幹淨，那就……別怪她失諾了。
……
第二天方從筠剛走近方家票號總號的大門，就聽見跑堂的小廝傳話，說周大掌櫃有事找她，請她過去一趟。
方從筠目光一閃，了然的笑了笑。
剛踏進門檻，就看見周大掌櫃激動得主動迎了上來。
“方姑娘，韓琦主動向我請辭了！”
方從筠淡淡一笑：“我知道。”
她當然知道，還是她教的韓琦怎麽說話，用什麽理由，不會引起周大掌櫃他們的懷疑，看起來像是被他們逼走的。
韓琦就這麽簡單的走了，當然不值得讓周大掌櫃這麽激動，他現在激動，可是因為之前在韓琦手上吃過大虧，他想盡了法子都沒能把韓家祖孫弄走，結果就老老實實的聽從方從筠的吩咐和安排辦事，韓琦就走了？
心懷不軌的人，總是覺得所有人都心思叵測。
周大掌櫃猜測，這裏麵肯定有什麽門道。
他對方從筠的態度大變，一改往日的敵對輕蔑和不屑，變得格外熱情親切和善，想法設法從方從筠嘴裏套出原因。
方從筠笑而不語，隻高深莫測的說道：“日後周大掌櫃自然知道。”
周大掌櫃肅然。
實際是……韓琦在她手下的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現在隻不過是在風口上短暫的把他們給瞞了過去，之後總會有被發現的一天。到那個時候，可不就一切都清楚明白了嗎？
為什麽方從筠一出手，韓琦就主動請辭走人了？
因為他被方從筠招攬走了啊！
不過現在的周大掌櫃被她蒙住了，還以為這背後真藏著什麽了不得的手段。
韓琦已經走了，接下來就該輪到韓老了。
看著周大掌櫃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姿態，方從筠在心底冷哼，她特地把韓琦給弄走了，就是讓韓老離開總號的延長時間呢！麵上高深莫測的搖了搖頭，“現在還不能動韓老。”
周大掌櫃不解，現在韓琦走人了，韓老應該正是氣上心頭的時候，人一氣就容易犯錯，容易對付，他們不應該一鼓作氣，把韓家祖孫給一起趕出去嗎？
方從筠慢條斯理的說了一句：“韓老可不是一般人。”
身為方家票號總號的大掌櫃，足以讓他火上心頭急得團團轉的事兒太多了，若他是那麽不冷靜的人，還能做到現在？人越老越成精，韓老，沒那麽容易對付。
“韓公子才剛剛離開了，若我們馬上就又對韓老動手，太顯眼了。”方從筠此處說的顯眼，是指擁護韓老的那群人，別讓他們覺得看不下去於是又鬧出什麽事兒來。
周大掌櫃有些不樂意。
韓琦算什麽，他還真沒把他放在眼裏，被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人，從頭到尾隻有韓老。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新舊交替是常理，可吃相也別太難看了。能跟隨新主上位的新臣畢竟也就那麽幾個，底下占了一大半的，終究還是老人。”方從筠瞅著他意味深長的說道。
周大掌櫃麵上有些難堪，不過這次沒有出言反駁，懟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