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百忍成剛
韓老執意待在總號做個迎門“童子”，看似是他被羞辱了，實際方從文他們也並沒有好過到哪裏去。韓老之威，幾十年總號大掌櫃的威風又豈是短短幾日便能讓人忘得了的？
更何況韓老為人雖嚴肅刻板，但並不迂腐刻薄，看他不順眼的人有，但深仇大恨的人卻基本是沒有的。
韓老在總號一日，即便如今新的總號大掌櫃已經上任，但他留下的痕跡就依舊難以抹去。提起總號大掌櫃，眾人第一時間想到的，依舊是他。
把韓老放在這個位置上，都不能打壓他的威風，讓他覺得被羞辱了立馬走人，難不成真還再給他安排一個好點兒的位置，讓他舒舒服服的繼續在總號裏養老，給自己的心腹，新的大掌櫃難堪？
更何況——
方從文冷著一張臉，氣苦道：“自打韓老做起了迎門，總號上門的顧客便愈發的少了，這我還沒與他計較呢！”
本來為韓老十分不值的方從筠差點笑出了聲，心情瞬間就好了起來。難不怪呢，她就說覺得奇怪，總號門口前怎麽這般清靜。
韓老做大掌櫃幾十年，看著多少人從小長大，從和父親合作，到兒子接手了，又繼續和兒子合作……
如今他做起了迎門，雖說是他自願的，但讓這麽一個熟悉的老人家鞍前馬後的伺候自己，讓曾經和自己麵對麵坐著相談的老人家如今佇立在一旁給自己端茶送水，沒有人會覺得舒坦，隻會坐如針氈，渾身不自在。
反正總號、分號都是一樣的，漸漸的，來總號的人便愈發的少了，對顧客而言，換一個分號繼續也可以談。
但對於大掌櫃來說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總號、分號的事情都是一樣的啊！
在某些方麵，總號大掌櫃淩駕於分號掌櫃之上，起碼分號掌櫃就稱之為“掌櫃”，少了一個“大”字。但總號大掌櫃也是要賺錢的啊！也是得和各處分號竟然比較，需要業績和豐厚的盈利才能站穩腳跟，讓眾分號服氣的！
托了韓老的福，從他開始做迎門開始，由方從雲、方從文扶持上位的新大掌櫃這幾個月，在每月的盈利結算中，都毫無疑問的墊底了，可把各處的分號掌櫃給樂壞了，高興得一張老臉都開了花。
本來各處的分號掌櫃就一直很服氣韓老，這樣一來，如今就更加的喜愛韓老了。
方從筠立馬便想通了這一關節，也忍不住暗暗發笑，為韓老的心酸悲憤不知不覺間倒消退了許多。
她摩挲著下巴想了想，若是韓老就老老實實的告老還鄉，把位置騰出來走人了，還不如這樣嘔死他們更痛快一些。
不過讓韓老去當迎門“童子”的確太辱沒他的身份了。
吐槽了一番，方從文便開始領著方從筠直奔新大掌櫃處。
如今的總號大掌櫃是個麵白無須、容貌喜人的清秀男子，約莫二、三十歲，因長相過於秀氣，不會顯老的原因看不出真實年齡。能讓方從雲和方從文都欣賞滿意的人，肯定是有長處的，在接人待物上禮數周全，毫無瑕疵。
換一句話說，就是滑不留手。
方從文應該和新大掌櫃關係非常好，並沒有掩掩藏藏，企圖順便利用方從筠再敲打一下手下的想法，一見麵就開門見山點名了方從筠的身份，新大掌櫃立馬了然神色。
想必在來之前，他們應該已經聊過關於她的事了。
方從筠含笑，微微欠身，聽著方從文簡潔的朝大掌櫃吩咐，心裏卻是有些驚訝。
那一日的最後，他們和方從文、沈清雨最終敲定的契約裏修改了一部分的條款。
無須方從筠幫他們做其他的事，隻需要想法子幫他們“鏟除異己”即可。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這種事，到底是不能見人的髒活，哪一家改朝換代時都會發生，但被揭露了出來，還是丟臉難堪的。哪能真放心全權交給方從筠來處置。
隻讓她幫忙趕人走，借著整頓店鋪的名義來“鏟除異己”，壞人讓方從筠一個人做都了，等有異心的人都被或打壓或趕跑了，剩出一堆空下來的位置，方從文和沈清雨便可以慢悠悠的斟酌，自己來安插人手了。
需要做的事少了，但他們應付的報酬卻沒有變。
方從文和沈清雨最後也沒有和方從筠斤斤計較的討價還價，到底還是有一些大族氣勢在。
她驚訝的是，沒想到方從文直接讓她先拿方家票號的總行開刀。
是因為韓老嗎？
方從筠回過神時，抬眸便對上了新大掌櫃好似柔情萬種般的一雙含情眸子，他正對她溫柔的笑著。
“久仰方姑娘大名，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有幸與方姑娘共事，還請方姑娘不吝賜教。”新大掌櫃含蓄的笑道，客氣有禮的拱了拱手。
她趕緊回禮：“大掌櫃太客氣了。”
……
第一次，不過是走個過場，先認識一番。見了個麵後，方從筠便先離開了，方從文留下與新大掌櫃還有其他要事需談。
她從大掌櫃的房間出去，回身幫忙關上門時，不由自主的向裏麵看了一眼，新大掌櫃和方從文正麵對麵站立著，倆人中間那張長條的書案，那張書案粗看古樸深沉，近看木紋均勻，乃是百年名木整棵樹製成的。
她眼前晃了晃神，仿佛看見韓老一臉嚴肅的坐在書案後麵，而自己則坐在他對麵聽他匯報的場景。
“大小姐，大家族的氣度比錢財更為要緊，您不能因小利而失了大局……”
“我不是貪圖小便宜，我隻是忍不下這口氣。”
“世上忍不下去的事多得去了。實則沒什麽事是不能忍下的，隻要你能忍，隻要願意忍。”
她突然勾起嘴角，當時太多覺得忍不下去的事，如今卻遇到了一件真正不能忍的事，她卻咬咬牙也忍下去了。如果韓老知道，應該會很欣慰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
方從筠又在總號的大堂裏看見了韓老，一聲“韓老”脫口而出。